九世會莊園深處，檀香混著苦藥味在雕花銅爐裏氤氳。九世龍心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紫檀木扶手，關節處凸起的老繭與溫潤的木質紋路無聲較勁。
    窗外蟬鳴如沸，透過彩繪玻璃灑進來的光斑在他銀絲纏繞的白發上跳動，將那道從額頭蜿蜒至眼角的舊疤映得忽明忽暗——那是三十年前與某位死敵決戰時留下的印記。
    "九世會長，請您不要擔心，我們來這裏隻是看望您，擔心您的身體。"
    鬆本議員西裝革履的身影彎成恭敬的弧度，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卻像冰涼的手術刀，精準切割著空氣裏凝滯的威壓。
    他身後四名議員並排而立，胸前口袋裏的真絲方巾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宛如蟄伏的毒蛇。
    九世龍心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指節叩擊扶手發出沉悶回響："鬆本君，當年我們在赤阪酒吧徹夜長談時，你可沒學過這般彎彎繞繞的話術。"
    他的聲音像浸透雨水的老藤，每一個字都帶著歲月的沉重，"現在說這種話還有什麽意思？你們到底是想做什麽？"
    空氣瞬間凝固。議員們交疊的雙腿同時緊繃，皮鞋底與大理石地麵摩擦出細微聲響。
    在九龍聯合會與武組爭鬥的白熱化階段，這五位手握政府實權，地方上的的政客突然造訪，名義上是"問候"，可他們身後保鏢腰間若隱若現的槍套，還有將莊園圍得水泄不通的警車，早已撕破了虛偽的麵具。
    九世龍心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記憶突然翻湧。十幾年前，正是他力排眾議，將這幾位名不見經傳的政壇新星推上高位。
    用九龍聯合會的地下錢莊為他們填補競選資金缺口，讓情報部門挖掘政敵黑料，甚至動用殺手組織"源會"解決棘手對手。如今這些精心栽培的棋子，卻成了鎖住自己咽喉的鎖鏈。
    "老先生，您不用想太多了，還是準備退休吧。"
    角落裏的佐藤議員突然開口，指尖無意識地轉動著鋼筆，金屬筆帽折射的冷光掃過眾人臉龐，"您得罪了大人物，有人不想九龍聯合會繼續存在了。我們也是按照上麵的意思來做，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九世龍心的瞳孔猛地收縮，檀木扶手在掌心發出細微的爆裂聲。三十年前，他從街頭混混一步步爬上聯合會總裁之位，經曆過山口組的圍剿、劉生會的離間、早秋一家的毒計，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到徹骨寒意。
    當那些龐然大物不再滿足於瓜分利益，而是要將整個聯合會連根拔起時，自己苦心經營的商業帝國、錯綜複雜的政商網絡，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劇烈的咳嗽突然撕裂寂靜。九世龍心捂住嘴，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滴落在藏青色唐裝上，宛如綻放的紅梅。
    九世梨花的驚呼與議員們集體起身的聲響同時響起，這位相伴二十多年的妻子慌忙扶住丈夫顫抖的身軀，珍珠發簪在混亂中滑落，在地麵上撞出清脆的回響。
    "山口組？"九世龍心喘息著擦去嘴角血漬，渾濁的眼底突然燃起兩簇火苗。
    佐藤議員的喉結動了動，避開老人鷹隼般的目光："老先生您知道的，我不能說。不過我能說的是......恐怕不止一家。"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將九世龍心最後一絲僥幸擊碎。他仰靠在椅背，凝視著穹頂精美的壁畫——那是他六十壽辰時，特意從意大利請來工匠繪製的《但丁地獄圖》，此刻畫中猙獰的惡魔仿佛都在獰笑。
    九龍聯合會賬麵擁有上萬成員，掌控著全島三成地下賭場、兩成港口走私，可當山口組、劉生會、早秋一家等各大勢力聯手，再龐大的帝國也不過是紙糊的燈籠。
    就在這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時刻，雕花木門"吱呀"開啟。身著黑色西裝的九世會成員單膝跪地，肩章上的鎏金鳶尾花在陰影中忽隱忽現。他環視一圈在場議員，欲言又止。
    九世龍心擺了擺手，布滿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這裏都不是外人，有什麽話就說吧。"
    "報告總裁，最新消息傳來，黑崎君龍召集克也會、源會兩位會長開會。結果黑崎會莊園遇襲，黑崎會滅亡。源會會長源龍海與源會若頭源光義男戰死。克也會會長克也龍一郎逃亡，目前下落未知。"情報人員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寂靜的大廳裏激起陣陣回音。
    九世梨花的手死死揪住丈夫的衣襟，指節泛白。鬆本議員的鋼筆"啪嗒"掉在地上，滾出很遠。
    九世龍心的睫毛劇烈顫動，仿佛要抖落積攢了七十年的風霜。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黑崎君龍在他書房立下的誓言；想起源龍海大婚時，捧著酒杯紅著眼圈叫他"伯父"；想起克也龍一郎初次帶隊完成任務後，那個青澀卻驕傲的笑容......
    "去備車。"九世龍心突然掙紮著起身，枯槁的身軀迸發出驚人的力量，"我要去現場。"
    佐藤議員上前半步，攔住去路："老先生，您現在出去......"
    "讓開！"
    九世龍心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燈嗡嗡作響，三十年積累的威壓如實質般迸發，"告訴那些躲在暗處的鼠輩，九世龍心還沒死！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九龍聯合會就不會倒下！"
    窗外，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在地麵投下一道不屈的剪影。蟬鳴依舊喧囂，卻不知，這是否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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