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小明戴上了口罩，倒是比羅小浩狀態強一些，還有精力吐槽：
    “師父您這口罩是n95的嗎？味兒沒擋住多少，喘氣兒可夠費勁的……”
    林生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徑自隨著老趙的帶領，走向了前麵那個黑漆漆的大鐵門。羅小浩強忍著透過口罩，仍兀自一陣陣令人上頭不已的異味，快步跟上林生。
    賴小明感覺自己好像玩了個爛梗，見沒有回應，也不覺得尷尬，也跟了上去，
    進了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幾人從未見過的生產線。
    足有上千平米的廠房內，像貪吃蛇一樣的傳送帶，從大門這一端的角落，延伸至廠房的最深處。
    傳送帶的起點處，是一個巨大的漏鬥狀的投料口。有七八個全身裹得像木乃伊一樣的工人，正不斷的向裏麵投放著不知名的粉末狀原料。
    這些粉末沿著傳送帶橫向傳到廠房的另一側，因為有一定傾斜的角度，這一端的終點的高度已經和投放時的高度差不多了。
    這裏是一個更加巨大攪拌爐，有點類似於平時在道路或工地上見過的那種，裝載車上，攪拌混凝土的大鐵罐。
    在攪拌爐的上方，也連接著一個投料口，也有幾個“木乃伊”，在按照一個相對固定的頻率，向裏麵投放著原料。
    隨著攪拌爐的轉動，從下方的出料口不斷傾瀉出兩種原料的混合物，再次被傳送帶傳向相反方向的下一個節點，同樣的投料口，同樣的攪拌爐，同樣的“木乃伊”……
    林生數了數，遮掩的攪拌爐大概有十幾個。在目之所及的廠房最深處，一個看上去比之前這些都更大的攪拌爐，有點與眾不同。
    它的出料口的位置並沒有像其他那些在最下端，而是在一個相對較高的位置。下麵連著另一個傳送帶。從出料口出來的物料，被直接灌注到這個傳送帶送來的，大小類似50斤大米的包裝袋那樣的編織袋中。
    “這是……？”林生看向老趙。
    “啊，這是化肥包裝車間……”似乎知道林生的疑惑，老趙解釋道。“原材料加工車間在隔壁，那裏的味道更大，就不帶你們過去看了……”
    說著話，老趙的眼神飄向了林生身後那倆貨，語義不言自明。
    “就這……”這回是羅小浩沒忍住，嘀咕了一句。
    雖然他們三個誰都沒有在工廠幹過，但用屁股想，也知道化肥不應該是這麽製造出來的——就這麽把不同的化學結晶混在一起，攪拌均勻了裝袋？
    果然，賴小明的騷話又冒出來了：
    “……化……化肥？您不說我還以為爆米花呢……”
    老趙似乎並沒有聽出賴小明的揶揄之意，仍然麵帶笑意的說道：
    “咱們這裏……工藝還是跟外麵不太一樣的……”
    他這麽一說，三人心中了然，這還真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名副其實的那種！
    幾人沿著傳送帶“大陣”的邊緣，來到了廠房最深處的成品區。這裏有十幾個工人，倒是沒有裹得那麽嚴實。隻見這些人，每三人一組，將封裝好的編織袋套上一個印有菲德島字樣的防潮牛皮紙袋中。再放到一條獨立的傳送帶上，通過一個半封閉的管道，傳向了更加深邃的遠處。
    “這個工作環境是不是有點 ……”林生也不好說得太直接，可還是覺得這裏的味道實在是讓人抓狂。這特麽的連鬼也受不了吧，
    “哦，沒事……不都有防護服嘛……”老趙似乎沒想到林生的注意力沒在產品和工藝流程上，卻對環境感興趣。但也沒有太過意外，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
    “那這些……”林生一指那些最後工序上隻戴了帽子、口罩和手套的那些工人，心中暗自思忖怎麽找出素未謀麵的張小萌。
    “這不上風頭嗎……”
    “哦……”
    林生這才注意到，這裏的氣味確實比一進門那裏淡了許多。
    隻見老趙向一個角落走去，邊走邊說道：
    “各位，這裏確實不太舒服，來來來，我們去看看下一個車間……”
    說著，老趙打開了角落處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門外，不動聲色的換了幾口氣，發現這裏果然沒有剛進廠區那裏的刺鼻味道。至少沒有那麽難受了。
    “這……如入鮑魚之肆……？”賴小明突如其來變得有文化起來，惹得羅小浩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賴哥。
    “也不全是……真正有怪味的就是這一片，生產化肥、染料和瀝青這些產品的化工區……”老趙很周到，並沒有忽略明顯一副跟班模樣的賴小明和羅小浩，而且也聽懂了賴小明的意思，特意解釋了一句。
    “除了這邊的化工區，還有哪些區域呢？”林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噢……這邊是機械區，主要是生產五金工具和車輛；那邊是電子區，生產儀表和消費電子類產品，比如電子表這些；再往那邊，是百貨區，主要是生產家具、服裝之類的……最遠處，就那邊，是食品區，那裏上風上水，環境是最好的……”老趙比劃著，給林生他們講解著。
    看著占地足有上萬畝的“工業園”，林生有一種參觀縣級開發區的感覺。整體布局在雜亂無章和井井有條之間的矛盾中統一，在大而無當和緊湊細密的對立中協調。總之，一派初級階段鄉鎮企業園區的氣象。就差幾條宣傳計劃生育的標語，就和祖輩剛參加工作時的老照片的背景一模一樣的了。
    賴小明鑽出頭來問道：“老趙，那你剛才說的那個食品區在哪兒啊，林哥。要不咱去那兒看看吧。”
    林生點點頭，想著這地方這麽大，看來想要大海撈針找到張小萌不那麽容易。搞不好還要多來幾回才行。
    “那……趙叔帶我們去食品區看看？方便嗎？”
    老趙笑著說：“看來這裏的氣味太大，貴人們實在忍不了了。那好，咱們直奔食品區，不過，地方遠了些，咱們得騎自行車。不知道您幾位……”
    賴小明趕緊接話，他可忍不了這鑽腦門兒的臭味了：“騎車是吧，我會，我們都會！趕緊，趙叔，別耽誤，咱趕緊撤！”
    羅小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也跟著點頭。
    四個人走出化肥廠，老趙找來了四輛自行車，一人一輛騎了起來。
    “林先生，這是我們自己生產的自行車，您也試試質量怎麽樣。回頭，我讓他們給您打個狠折。”老趙邊帶路邊推銷著。
    林生笑著問道：“怎麽？您在這自行車廠有股份？”
    老趙趕緊否定：“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家公子他們家，這裏的工廠都有些股份的。您要是看上什麽，您告訴我，千萬別客氣。”
    林生客氣道：“好，有需要，我會說的。”
    四個人沿著廠區外的大路一直向前騎行，那鑽鼻的臭氣也漸漸淡了下來，整個園區的景象也逐漸清晰起來。
    羅小浩在隊尾感慨道：“這裏可真大！沒想到菲德島露在外麵的樣子隻是他冰山的一角，這地下城才是個大家夥！”
    通體的照明設備將園區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那股濃重的煙霧也漸漸遠離。林生不由得好奇問道：“趙叔，看來你們這一條流水線需要的工人就不少啊，這麽大個廠區，那得用多少工人啊？”
    老趙笑著說道：“還是林先生眼光毒辣。咱們這兒用的工人數量確實比地麵人口還要多。要不，也無法滿足那麽多海域的需求，就這麽說吧，單單一個化肥廠，就需要五百個工人。”
    林生心想：總算是把話題轉向了關鍵。於是他繼續問道：“那……這麽多工人，都是從哪兒來的呀？”
    老趙介紹道：“有一部分是咱們菲德島的，他們都是正式工，當然，待遇方麵也要比普通工人高上許多，一般都是管理層。
    普通工人嘛……來自五湖四海，那些都是各個工廠的人事部自己招聘的。工錢也是他們之前商量好，人才來的。隻不過，能發出來多少，還得看各個工廠的效益。這個比較彈性。
    在這些普通工人裏呢，還會有一些需要勞動改造的，比如咱們剛剛看到的那個化肥廠，有些工人就是這個由頭。想要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林生心想：這特麽不就是打黑工嗎！
    “那，那些普通工人有沒有假期啊？哦，我是想，自己要是也開一個工廠，到底該怎麽管理那些工人呢。”林生問道。
    賴小明和羅小浩也聽得清楚，當他們聽老趙介紹普通工人的待遇時，不由得攥緊了車把。
    “假期？沒必要吧。畢竟這裏是工廠，全天候的。哪能隨隨便便就休息呢？當然，他們也分兩班倒的，總是要讓他們睡個覺什麽的。”老趙解釋道。
    “那就是說，一個工人全年無休，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林生問道。
    老趙回應著：“差不多，我是說普通工人啊，那些管理層可不能這樣。”
    賴小明和羅小浩幾乎同時撇撇嘴。
    林生繼續問道：“聽說，我就是聽說的，我們東海那邊也有幾個小夥子來咱們菲德島上班了，您說，他們會不會也在這個廠區呢？”
    老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好說，有文化的一般都在地上工作，沒文化的一般會安排在地下城。這得看您說得那幾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了。”
    “咳……那些家夥都是些漁民，什麽都不懂，我估計，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呢！”林生吐槽一番，實則是打探張小萌的消息。
    “漁民？……要是漁民的話，有可能會被安排在食品區，隻是，食品區太大，分類又多的，具體在哪兒就不好說了。”老趙倒是坦誠。林生心裏有了些安慰，最起碼，那張小萌不會在化肥廠那麽倒黴的地方待著。
    “林先生，您看那邊，那是我們的電子廠！那裏麵生產的都是些高科技產品。什麽手電筒啊、探照燈啊……還有我們這裏出貨最快的電子萬年曆呢！主要是啊，我們這裏紀年比較長，我們萬年曆都是五位數的，上下五千年的那種！”老趙興奮地介紹著。
    賴小明疑惑：“手電筒、探照燈都算是高科技啦？不是，你們那萬年曆要那麽長時間的幹什麽啊？”
    老趙哈哈笑道：“上中日月長嘛……哈哈。”
    賴小明心想：這特麽明顯是幽靈島，非說自己是海上仙山？真把自己當神仙了？
    羅小浩追平賴小明說道：“東海的在食品區，看來有希望啊。”
    賴小明趕緊一個噤聲手勢。
    林生則是大聲說道：“要是能行的話，我們三個倒是想在食品區好好轉轉，看看都有些什麽好吃的。”
    老趙回應道：“好啊！那邊的產品豐富，包裝精美，關鍵是，咱們蔡公子家裏的股份也占了不少的，有需要，您一定告訴我！”
    四個人騎行了很久，終於來到了食品區，賴小明其實一直很納悶：這些鬼，要吃什麽呢？待會兒得好好看看！開開眼！
    老趙下了車，三人緊隨其後，接著，他一個請的姿勢，便開始了介紹：“林先生，為了讓您充分了解咱們食品區的工作原理，我特地帶著三位來咱們最源頭的工作環節上開始介紹。
    您幾位跟我來。”
    說著，老趙便走進了廠區，裏麵一片熱火朝天，工人們沒人身前都放著一摞厚厚的彩色印刷紙，那些工人一個個認真地將紙麵上的瓜果梨桃、麵包、牛奶的圖片扣下來，分好類，之後放在麵前的傳送帶上！
    那些紙片片的印刷畫麵在落到傳送帶的一瞬間，就變成了立體的真實物品樣貌，蘋果是蘋果、梨是梨的，老趙笑著看著三位說道：
    “您看，這都是食品最初的樣子，經過再次加工，咱們就能得到罐頭、風幹切片什麽的了，當然，也有喜歡吃鮮果的，那部分我們會找一些成色好的裝箱。”
    說著，老趙熱情主動地從傳送帶上拿了一把香蕉出來，揪下來兩根分給了賴小明他們。
    賴小明苦著臉看著這根香蕉，林生心裏更苦，不由得想到了那幾碗熱氣騰騰的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