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豐揮了揮手，示意讓呂鬆先出去。接著，他問麵前的潘小豆：“你生前是幹什麽的？”
    潘小豆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說道：“我……生前是老總的秘書。”接著，他抬起頭來解釋道：“哦，當然，我們集團其實是個規模不小的金融公司。就是……”接著，他又看看身旁的林生，顯得很膽怯的樣子說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知道，我們那集團是個幹傳銷的。”
    閔豐皺皺眉，心想：幹傳銷的？老子最恨這幫幹傳銷的了！要是潘小豆是這個出身，他連幫著菲德島做買賣的事，也不用考慮了。
    林生卻問道：“傳銷什麽產品啊？你還記得嗎？”
    潘小豆聲音變得很小，嘟嘟囔囔道：“就是……騙點兒老頭老太太的房錢。”
    “什麽？！你大點兒聲！”閔豐嚷嚷道。
    潘小豆沒辦法，隻能大聲說道：“我們集團，哦，不，我待著的那個公司，主要是騙老頭老太太把自己房子作抵押，然後拿出錢來搞養老院。反正左手倒右手的，最後能把他們的錢都榨幹，還能白得他們的房產。
    他們很好騙的，隻要用些雞蛋啊、白菜什麽的，白送他們，他們就願意來聽我們的講座了。
    就是請宣教老師比較費錢，還有就是場地費……不過，對於這些來說，基本一套房子就能全都掙回來。
    您是不知道，那宣教會場上，那些大叔大嬸有多積極。這老師也挺厲害，還搞什麽有獎競猜的，可熱鬧了。
    反正，他們都是些無依無靠，又有高養老金的。稍微把那個養老院說得靠譜些，他們就心之向往了唄。
    後來，為了把這事兒圓上，老總特地租了一個大酒店，還下血本進行了裝修改造，讓那些大叔大嬸來參觀。您是不知道，他們看到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養老院，一個個眼睛直冒光啊……
    於是，就有不少人按照公司流程，把房子作抵押，套出錢來交養老院的錢。”
    閔豐心想：這幫人是真特麽缺德啊！接著，他納悶道：“那你是怎麽死的？”
    潘小豆說道：“咳……這事兒都怨我那個領導，他非要說這次來把大的，帶著那幫老頭老太太去遊輪玩玩，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加大業績，我們就租了一艘遊輪。
    結果，這遊輪在海上出事兒了，遇上了大風暴，這不就……來這兒了嗎。”
    林生心想：怪不得這家夥沒被鬼差帶走，原來是在海上出事兒的。遊輪？我去！會不會和那個幽靈船有什麽關係？
    閔豐歎口氣道：“你們老總他人呢？怎麽沒跟你在一起啊？”
    潘小豆此刻卻露出了不合時宜的微笑：“他啊，多半是缺德事幹得太多了，被海浪卷到海底去了，反正我漂上來的時候沒見著他，好多人都猜測，這家夥會不會被海妖吃了呢。”
    林生問道：“你也覺得這事幹得缺德？那你為什麽還要跟著他幹下去？”
    潘小豆卻說道：“當然是為了錢啊。你想想，我在他手底下幹事兒，一個月至少能掙十幾萬！要是普通的公司，你就是累成狗，恐怕也沒法掙這麽多錢吧。再說了，反正我就是個跟班的，要是真有警察來抓人，抓得也不是我啊，況且，我連他的賬本藏哪兒都知道，大不了，真的有警察來了，我還能協助辦案，沒準還能幫著立功呢！”
    說著說著，潘小豆一臉的驕傲，似乎那些事情與他毫無瓜葛一樣。
    ‘幫聽幫信這個你知道嗎？’林生問道。
    潘小豆皺皺眉：“什麽意思？”
    林生說道：“就是說，你生前幹得那些事，也有罪名可以入刑。”
    “這我倒是不清楚，不過嘛……我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無所謂了！人間的事，自有人間去處理，跟我沒什麽關係。”潘小豆說得很輕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閔豐則是看了看林生，林生回以微笑。心想：那我就把你送到該送的地方去吧。
    接著，他問道：“不知道潘先生是否知道下麵有個世界，叫十八層地獄的地方？”
    潘小豆看了眼林生，又看了看閔豐：“城主，他這是什麽意思啊？”
    閔豐笑而不語，隻是看著潘小豆。潘小豆有些慌了，趕緊解釋著：“不是，城主！我把那些重型武器帶過來，可不是為了我自己啊，那都是為了救您，我才這麽幹的。
    還有，林生！你到底是個什麽來頭？為什麽跟我提什麽十八層地獄的事兒？難不成，你是地府來的鬼差？”
    潘小豆的疑慮終於頂到了最高點，此刻，他也顧不得什麽忌諱、禁忌之類的了，當著城主的麵幹脆問了出來。
    林生卻笑吟吟看著他，問道：“我隻問你一件事。你對生前做過的那些事，感到過後悔嗎？”
    潘小豆根本沒有猶豫：“當然不後悔！要說後悔，那也應該是那些大叔大嬸後悔才對，他們應該後悔錯信了人。至於說我嘛……頂多算是跟錯了領導。不應該冒險出海才對。”
    閔豐的表情裏寫著一絲失望，林生卻點點頭說道：“好，可以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所謂不見棺材不掉淚，眼前這位就是如此。
    林生說道：“閔城主，那就麻煩您把這個人交給我吧。”
    閔豐點點頭。卻見潘小豆不幹了，他質問道：“不是，我問你是從哪兒來的，你這半天總問我亂七八糟不相幹的事，怎麽？說不得了？”
    林生也不著急，而是很有耐心地說道：“在下不才，是負責陰司一些小差事。您這事兒，正歸我管。”
    潘小豆一臉不可置信，他怎麽也沒想到，居然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鬼差，現如今聽到對方給了個身份，雖不那麽明確，但也知道，自己恐怕這就要被抓走，於是馬上變了副嘴臉說道：
    “不不不，鬼差大人啊，我剛才不是說得挺明白的嗎，我是跟著領導混的小跟班，那些惡心人的事，跟我沒關係的。您高抬貴手，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算了。”
    林生搖搖頭。
    “不是，您別把我這麽個小人物當回事兒，我真是沒幹什麽缺德事兒的……”
    林生再次搖搖頭。
    “……”
    潘小豆想要再次爭辯什麽，卻被林生直接打斷道：“好了，你不用費口舌了。我也不是什麽鬼差，我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城隍而已。”
    潘小豆腦子有些不夠用：城隍？城隍是個什麽鬼？也能管得了陰司的事嗎？這個官算是大官，還是小吏？……這這這到底該怎麽跟他說明白呢？
    林生看了一眼閔豐麵前的茶具，仔細端詳半天，這才將那看起來有些笨拙的茶壺拿了出來，接著將茶水直接倒掉。
    閔豐不知道林生到底在做什麽，隻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插話去問。
    潘小豆更是一臉懵，心想，不喝水，倒是給我留一口啊，我剛才那嘴裏的臭腳丫子味兒還沒散的，你可是真浪費！
    卻見林生端著茶壺，對著潘小豆一頓比比劃劃，口中還念念有詞的。像是在做法的樣子。
    是的，他就是在做法，潘小豆一開始還覺得此人神神叨叨，不明所以，但很快，隨著咒語效果漸漸浮現，他這才意識到，這特麽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想跑，可看著自己那雙腿如同虛幻的煙霧衝著那茶壺嘴飛過去，也來不及了。
    隻見潘小豆的雙腿自下而上逐漸虛化成煙霧形態，接著便衝著茶壺嘴的方向鑽了進去，潘小豆罵聲陣陣，卻也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最後一句竟是：“城主！……救我！……”
    閔豐長歎一口氣說道：“林先生居然還有這層身份，這可真讓在下汗顏了。”
    林生收起茶壺，將壺嘴用一隻剛剛掉在地上的襪子堵住，接著很嫌棄地擦了擦手，說道：“沒什麽，我也才剛適應這個身份。接下來，閔城主，咱們還得把工人的事辦妥才好啊。”
    閔城主點點頭：“我也這麽想，林先生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走！”
    幽暗的茶壺裏，潘小豆發出了哀嚎聲：“這不公平啊！……為什麽你不去抓我們老板？他才是罪魁禍首啊！……為什麽這茶壺裏一股子臭腳丫子味兒啊……不不不你們不能把我關在這兒……城主！救我啊！……放我出去！”
    兩人來到大殿外，看著那些排隊領工資的隊伍已經接近收尾，閔豐帶著林生隨意到了一張桌案旁。
    三個官員看見城主親自到訪，一個個趕緊站起身來躬身行禮。
    閔豐卻一把將麵前的登記簿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便交給了一旁的林生，說道：“林先生，您看這些內容是否可行？”
    林生也仔細看著內容，那上麵登記了工人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到工廠做工的時間、應發工資數額、休假補償數額、加班補償數額等等，最後的欄目裏是工人的手印或是簽名。
    林生點點頭將登記簿還給了閔豐。
    閔豐對三人說道：“你們繼續，一定要認真，不可出錯。”
    三人忙點頭，麵前的工人卻對眼前的城主沒什麽感激之色，而是理直氣壯的看著他。好半天才說道：“別以為我會把你當菩薩供著，他們怕你，我可不怕。這是你們欠我們的。”
    閔豐點點頭，接著對工人說道：“這位老哥，您說的對。這事兒是我對不住大夥兒，我給您賠不是了。”說著，閔豐對著老工人鞠了一躬。看得工人皺起眉頭來。
    接著，他身後的那些工人都看了過來，一個個嘀咕著：“這麽大的城主，給咱鞠躬道歉呢！……”
    “那有什麽的，這是他該做的，要我說，光是鞠躬道歉根本不夠，應該好好罰罰那些當官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讓我們拚命幹活，根本沒把咱們當人看！”
    “就是就是，那些個工頭壞的很！應該讓他們下大獄，好好吃吃牢飯。”
    “要我說不用下大獄，直接把他們拉到化工廠，幹個十年八年的就行。”
    大夥兒聽到這兒，一個個點頭稱讚。
    閔豐聽在耳裏，也覺得頗有些道理，於是，他站在高台上對眾人宣布道：“工友們！……”
    廣場裏的工人們看到這個衣著光鮮的老頭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一個個便將目光投向了那裏。
    接著，老頭繼續道：
    “工友們！……大家好啊！……我是這裏的城主，叫閔豐。
    我知道大夥兒在這地下工廠裏付出了很多，吃了不少虧，有些人還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這裏，我想對大夥兒說聲：對不起！”說著閔豐深深對著工人們鞠了一躬。
    地下的工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正如剛才那些人討論的一樣，大家都覺得這種不疼不癢的道歉，根本沒有什麽意義。
    眾人正在議論時，卻聽台上的老人家繼續道：
    “大夥說，這些年吃了不少那些工頭的虧，說是，那些工頭沒少壓榨大家……在這裏，我要宣布一道新的城主令！
    自今日起，我和我的大臣們連同那些工頭，一起到地下城去工作，每個人都要經曆一遍咱們工人們吃過的苦。好好做一次勞動改造！”
    工人們聽到這兒，一個個目瞪口呆，接著，便是如同潮水一般的議論聲。
    “喲？城主這是什麽意思啊？”
    “他是不是傻了？就這歲數下去幹活兒，還不得死在裏麵？”
    “喂！……您別光說不練啊……要我說，你們要去勞動改造，第一站就去那個化工廠啊！……”
    “……”
    閔豐聽到了這句尖厲的一聲，隨後，他笑著說道：“大家說的對！我們第一站就是去化工廠！我要讓我們所有管理者深刻體會，大家曾經經曆的苦難！”
    說到這兒，台下的工人們興奮地鼓起了掌。
    老頭話鋒一轉說道：“現在，我的第一個任務，是要把你們所有人送上回家的大船上！讓你們盡早能與家人團聚！”
    呂鬆看到老城主在台上的演講，不由得心裏也熱絡起來，他跑過去，大聲喊道：“城主！……我支持您！”
    接著，他湊過去小聲對著林生說道：“林先生，我們城主沒事兒吧？”
    林生狐疑地看著他，接著輕笑一聲道：“你們城主現在好得很。”
    “哦……那就好，我其實想說，大夥兒的飯食我已經安排好了。”呂鬆長歎一口氣，此刻的他，也覺得清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