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了。”
    熟悉的聲音像穿透水麵的回音，在沈辭耳畔輕輕震動。
    他試圖回應，卻連唇角都無法牽動。每一個肌肉、每一處神經，仿佛都與他失去了聯係，像是一具封存在時間裏的軀殼。
    他想睜開眼。
    但那薄如蟬翼的眼皮，卻像灌了鉛，沉重得幾乎無法撼動。他用盡全力，卻連一絲縫隙都無法撬開。
    “我這是要死了嗎？”
    “可我還……聽得見。”
    意識像潮水般一陣漲落。短暫的清醒轉瞬即逝，他再次陷入了那幽深而黯淡的昏迷。
    林霧、柳如煙、唐心的臉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如同水麵倒映的幻影，模糊卻無法忽視。
    “沈辭，我要和你協議結婚，記住你隻是個替代品。”
    “顧明城回國了，你走吧。”
    “沈辭，你在哪？我要來找你。”
    “老公，我們要個孩子吧。”
    ……
    鏡頭陡然一轉，畫麵換成初遇的那日。
    林霧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神情溫婉。
    “你好，沈醫生，我叫林霧，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爺爺的照顧。”
    “能請你幫個忙，周五假裝我男朋友嗎？”
    “可～以～哦～”
    隨後是她噙著淚水，抱著他發狠地說：
    “寶寶，你永遠別想從我身邊離開……哪怕你不願意。”
    ……
    記憶再次斷片，耳邊響起唐心那戲謔又曖昧的聲音。
    “沈辭，聽說你跟如煙離婚了？”
    “晚上一起去喝點吧，就當是慶祝你沉冤得雪。”
    “你也不想如煙知道吧？”
    一句句對白，如同鋒利的刀刃，在腦海中不停劃過。每一段過往都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心口無法掙脫。
    直到那最後的畫麵。
    他記得，昏死過去前，林汐顫抖著雙手將他扶在腿上，淚如雨下。
    “求你了，沈辭……別死。”
    那一瞬間，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溫度——來自她掌心的、眼淚的、還有心底的悔意。
    他想伸手抹去林汐眼角的淚水，
    但是他就在他觸碰到林汐臉頰的一瞬間，
    自己的手卻透過她的臉，
    什麽也感受不到。
    病房中，沈辭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眉頭也不自覺地輕蹙了一下。
    他的意識像掙脫束縛的靈魂，在黑暗的水麵下拚命掙紮著浮出。
    “這……算是走馬燈嗎？”
    “難道我真的快死了？”
    腦海中無數記憶交錯，交織成一段沉沉夢魘，而他，正被困其中。
    ——————————————
    此時的病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三位年輕女子靜靜坐在沈辭的病床前，無一言語，唯有呼吸聲與機器發出的輕微滴答聲交錯著回響。
    黑眼圈爬上她們原本精致的麵龐，眼中泛著紅意，不知是因長時間的哭泣，還是因為幾日未曾合眼。紅腫幹澀的雙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隻餘下疲憊與憂愁。
    “姐，柳小姐，你們去休息一下吧。”林汐的聲音很輕，卻透著幾分沙啞，“這裏我來守著就好。”
    林霧側過頭，眼神複雜地望了望林汐：“小汐，最該休息的人是你。你已經好幾天沒睡了。這裏……有我就夠。”
    柳如煙始終沉默未語，目光卻落在林霧的身上。
    那副瘦削卻挺直的身軀，此刻看起來更顯得單薄。
    而她的小腹，已經悄然隆起的輪廓。
    備孕那陣子，柳如煙曾認真地查閱過無數資料：睡眠、營養、情緒、不能勞累……條條寫得明明白白。
    可現在，林霧顯然把這些全都丟在了腦後。
    之前柳如煙多麽希望林霧能主動放棄這個孩子。那樣，她和沈辭便不會再有後顧之憂。
    但現在她卻有點猶豫了。
    先不說已經四個月大的孩子，打掉會對母體造成多大的傷害。
    更關鍵是這個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生命的雛形已然形成，已經可以聽見肚子外的聲音，
    若現在還強行打掉，那就是赤裸裸地剝奪一條小生命。
    矛盾、掙紮，在她心頭悄然蔓延。
    林霧當然是喜歡沈辭的，但她的喜歡太瘋狂了——她為了將沈辭留在身邊，設計將他工作丟掉。
    甚至事情暴露之後，第一件事想的不是如何挽回，還是直接把他囚禁在自己身邊，永遠也不讓他離開。
    她靜靜地凝視著林霧，突然開口：“你快去休息吧。這裏我在就好。”
    林霧微怔，抬頭錯愕地望向柳如煙：“你……是在跟我說話？”
    柳如煙點了點頭，神色淡淡。
    林霧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幾天前，兩人才爭執得不可開交。後來雖沒再吵架，卻也誰都不理誰，仿佛對方根本不存在。
    她突然向自己搭話，又是關心，又是勸休息……這是在試探？還是別有所圖？
    柳如煙注意到林霧眼中濃濃的警惕，輕輕撇開視線，淡聲道：“隨便你。我隻是替你肚子裏的孩子感到不值，有你這種不負責任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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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霧蹙眉，語氣略帶防備：“我怎麽就不負責任了？”
    “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還敢說對孩子負責？”
    這話擊中了林霧心底那根最敏感的弦。
    她確實忽略了自己的狀態，幾天幾夜守在病房，飲食不規律，情緒長期緊繃。作為母親，這種狀態對腹中的孩子，絕不是好事。
    林霧沉默了幾秒，最終站起身：“小汐，姐姐去休息一會兒。沈辭就麻煩你了。”
    她說完，緩緩邁步離開。隻是臨走前，目光落在柳如煙臉上，有些意味深長。
    林霧離開後，病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隻剩林汐和柳如煙兩人麵對麵坐著，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柳如煙的目光落在林汐身上，望著她明顯憔悴的臉色和通紅的眼睛，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開口：“你，也去休息。”
    這句話像是石子落入心湖，泛起一圈不安的漣漪。
    林汐聽到這熟悉又略帶壓迫感的聲音，身子微微一顫。她低下頭，不敢看柳如煙的眼睛，嘴唇動了動，卻遲遲沒有回應。
    她知道，柳如煙始終無法原諒她在商場事件中沒能第一時間衝上前幫沈辭。她自己也沒法原諒自己。
    哪怕旁人都因恐懼止步不前，自己……自己是唯一知道他們計劃的人，是那個被沈辭用身體擋在身後的人。她本應該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可她卻因為恐懼，一動不動地蹲在角落裏，直到最後一刻才遲遲出手。
    沈辭拚命護住她不被侵犯，她卻連最起碼的回應都做不到。
    林汐覺得喉嚨像被什麽哽住了，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可是……”她囁嚅著，試圖解釋什麽。
    “沒有可是。”柳如煙的語氣冷靜卻不容置疑，“你也去休息，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這句話，讓林汐終於噤了聲。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道挺拔冷傲的身影。
    房間靜默了許久，林汐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起身。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辭，又朝柳如煙輕聲說道：“那沈辭……就拜托你了，柳小姐。”
    她說完，轉身走向病房門口，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響。
    門輕輕被她帶上，發出“哢噠”一聲。
    柳如煙依舊坐在原地，目光落在沈辭蒼白的臉上。
    她沒有回頭看林汐一眼，但聽見門關上的那瞬間，她終於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摸了摸沈辭蒼白的臉說道：
    “老公，你快點醒過來好嗎？”
    這句話這幾天她說了不下一百遍，但回應她的一直是無盡的沉默。
    柳如煙看著依舊閉著眼的沈辭哭笑了一下，隨即趴在他的身旁逐漸睡著了。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二人身上，
    此時，
    沈辭的右手手指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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