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補習班的時候時間剛剛好，江連水送許小言出門，一邊還在叮囑她需要在哪些方麵多注意。
    “加油吧，距離高考還有五十天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江連水說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許小言的笑容比他燦爛不少，“嗯，我會的！”
    蘇平南順手就遞過去兩瓶飲料，“天氣熱，我剛才順路買的，解解渴。”
    江連水接過來一看，臉色變了變，疑惑的看向蘇平南，“江城飲料廠的飲料？你是很喜歡這個嗎？”
    看著他投過來的期盼目光，蘇平南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認真回答了。
    “不是，就是好奇而已，聽說江城飲料廠是十多年的老廠子了，但是外麵賣的卻都是江漢飲料廠的飲料，所以我就買來看看，區別在哪裏。”
    聽完他的話，江連水臉上的笑淡了下去，那張有些疲憊的臉也染上了幾分失落。
    他苦笑一聲，“區別在哪裏？人家是國外來的，有國外的技術顧問，配方也是國外的，花樣多口味多，價錢還便宜。”
    蘇平南挑了挑眉，“江老師，好像很清楚內情？”
    “是啊。”江連水說著，抬起頭看向蘇平南，“我的父親，就是江城飲料廠的廠長江建。”
    他這一說，蘇平南就反應過來了。
    許小安說江城飲料廠的廠長，寧可自己賠進去棺材本，也要支撐廠子。
    而劉老說，江連水辦補習班，為的就是給家裏減輕困難。
    這不就對上了麽！
    蘇平南眯了眯眼睛，看向江連水，“我聽說，江城飲料廠現在的狀況很糟糕啊？”
    江連水歎了口氣，“是啊，廠裏的飲料賣不出去，資金收不回來，那麽多工人等著吃飯，隻靠我們一家貼補，哪裏貼補的過來？”
    想想原本富裕的家裏，現在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妹妹江連月也已經大半年沒有添置過一件新衣裳了。
    “那……”
    蘇平南斟酌了一下措辭，“為什麽不考慮跟江漢合並？”
    如果在江城飲料廠還沒有這麽落魄的時候，跟江漢合並，倒是可以好好談談。
    “合並？”
    江連水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他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父親沒去談過嗎？但江漢飲料廠，根本就沒有誠意！”
    他說著，就生氣了起來，“他們那哪裏是談合並，分明就是想要吞並我們江城飲料廠！”
    江漢飲料廠當時來談的，是個外國人，就是他們的那什麽技術顧問。
    見人總是揚著下巴，鼻孔朝天的樣子。
    “生產車間用我們江城廠的，人工也用我們江城廠的，他隻出一個配方，並且核心配料他們要在江漢廠配好了送到江城廠來，但利潤卻要占八成！”
    江連水越說越是生氣，“產出的飲料還要貼上他們江漢的牌子，這不就是徹底抹殺了江城廠的存在了麽？”
    “還不止這樣。”江連水深吸一口氣，“江漢廠專門做新品的研究，我們江城廠就隻配做流水線，他還要砍掉我們一半的工人，還要降低工資。”
    他說著，肩膀垮了下來，“但同時，江漢廠卻在招工，工資比我們江城廠的要高上一倍！”
    蘇平南這下徹底不說話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江建寧願把棺材本賠進去，也要努力支撐江城廠了。
    這樣的合並條件，確實沒必要再談下去。
    “那江城廠現在還能……”
    蘇平南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問出口來。
    江連水勉強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估計也就兩個月吧，兩個月之後，或許江城廠就真的破產了，倒閉了。”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江連水甚至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我們家也不用背負這麽重的責任了。”
    他沒有再看蘇平南，而是轉身回了講課的房間。
    站在一旁聽了全部的許小言心裏也有些不好受，她拉了拉蘇平南的手，“南哥，咱們回去吧。”
    蘇平南這才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臉來，“好。”
    “南哥，我會努力複習的，等到我考上了，一定幫江老師多宣傳，讓他能多接到學生，多賺到錢！”
    “好。”
    “南哥，江老師說我隻要繼續努力，穩紮穩打，京市的大學也沒問題！”
    “好。”
    ……
    日子按部就班，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天跟江連水聊過之後，蘇平南這幾天都有點提不起勁兒來。
    他百無聊賴的去鋼廠點到上班，然後一坐一天，下班回來再哄哄孩子，聽聽李大輝，許小安，和陸青山他們說著送煤和倒賣山貨的事情，洗洗漱漱往床上一躺，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這天還是稀鬆平常的一天，蘇平南下班回來的時候，卻看到吳明正坐在院子裏等著他。
    “吳隊長？你怎麽過來了？”
    蘇平南疑惑問道。
    吳明笑嗬嗬的看著他，“有事兒！有大事兒！”
    原來，他在牆上鋪的那塊展示，被人看中，人家想要請他去修屋子。
    “聽說還是個外國人，我想著你上次就說了那個家具什麽的軟的裝的什麽，所以我想喊你跟我一起去，幫著參謀參謀！”
    吳明一邊說，一邊有些激動的搓手，“怎麽樣？幫兄弟一個忙唄？”
    想想自己這裏也沒什麽事情，蘇平南點點頭，“行！”
    “那成，我明兒早上來找你！”吳明說完，就走了出去。
    等到蘇平南跟著吳明一起，見到了那要修屋子的人的時候，蘇平南整個人都僵住了。
    因為他聽到了那個外國人身邊的翻譯介紹的話。
    “這位是史密斯先生，是我們江漢飲料廠從國外請來的技術顧問，未來至少五年，是要留在江城的。”
    聽到這個介紹，蘇平南一下子就想到了江連水，想到了江城飲料廠。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史密斯先生。
    他的身上穿著合身的黑色西服，脖子上打著領帶，陪著白色的襯衣，腳上的皮鞋閃閃發亮，頭上還帶著一頂禮帽。
    整個人的姿態，跟江連水說的一模一樣，揚著下巴，鼻孔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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