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蕩從天台回家的時候，沈楠看他唇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你笑什麽啊。”沈楠咬著一根黃瓜，打量她剛進門的兒子。
    林蕩唇角抑製不住的上彎著，“我笑了嗎，我沒笑啊。”
    見沈楠一直盯著他看，林蕩不自然地越過她，走到浪浪的零食櫃，接連拿出五個罐罐。
    浪浪的眼睛都瞪圓了。
    林蕩屈膝蹲著，修長勻稱的手指打開罐頭，它高興得頭腦發昏。
    陀螺一樣圍著他轉。
    過年了？
    提前過年了？
    沈楠，“你給它開這麽多幹什麽。”
    “它這麽乖，這是它應得的。”
    林蕩麵不改色地把罐頭倒進它陶瓷碗裏。
    浪浪埋頭吭哧吭哧的炫，林蕩又用梳子給它順毛，尾巴尖尖都理得順滑。
    浪浪舒服得搖搖尾巴，往他那邊拱了拱虎背熊腰。
    沈楠過去沒收兩個罐頭，“看它都胖成什麽樣了，最多隻能吃三個。”
    眼瞅著兩個罐罐進了零食櫃，浪浪的眼神肉眼可見的幽怨起來。
    林蕩拎起它粉色的大耳朵，湊過去給它吹耳邊風。
    “瞧見沒，誰給你沒收的？下次向著誰，心裏有數了吧。”
    浪浪深以為然的點頭，然後大眼珠子悄咪咪地瞪著沈楠。
    媽媽收罐罐，媽媽壞；
    哥哥開罐罐，哥哥好。
    沈楠看得哭笑不得，不管他倆了，拿著從小賣部買回來的洗漱用品走進林蕩的房間。
    zain正拿起林蕩桌麵上的獎牌看，見到沈楠，他馬上把東西放回原位，朝沈楠禮貌的笑。
    沈楠覺得自己兒子已經夠白了，這外國小夥更白，尤其是那雙藍色的大眼睛，嵌在棱角分明的五官裏，好看得簡直像畫本裏的歐洲皇室王子。
    沈楠把東西遞給他，“你比蕩蕩還高呢，幸虧當時買了兩米的床，要不然還真睡不下你。”
    林蕩進來時正聽到這句話，他臉色一黑，瞧了眼zain。
    也就高那麽幾厘米而已！
    “要是晚上有什麽需要，隨時叫阿姨。”
    臨走前沈楠叮囑著。
    “謝謝阿姨，給您添麻煩了。”zain接過東西，禮貌的回。
    沈楠笑眯眯地擺手，“不客氣不客氣。”
    到了睡覺的時間，林蕩和zain洗漱後，躺在一張床上。
    睡是不可能睡著的，兩人平躺著，幹瞪眼看天花板。
    林蕩深吐氣十次後，終於忍不住從床上下來，拿起枕頭和被褥要去客廳沙發睡。
    zain忽而坐起身，叫住他。
    “林蕩。”
    林蕩停下腳步，側身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
    zain中文很蹩腳，但能聽得懂他要表達的意思，“我們聊聊。”
    林蕩看他幾秒，把枕頭和被子扔回床上，往書桌前的轉椅上一坐。
    雙腿自然敞開，朝那人輕抬下巴，“你要跟我聊粥粥？”
    zain聳肩，“我們之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可聊的嗎。”
    他們可沒什麽共同話題。
    “你之前對我敵意那麽大，是把我錯當成她的男朋友了嗎？”
    zain問得直白。
    都是年齡相仿的男生，林蕩也說得直白，“沒錯。”
    zain打量他散漫放鬆的模樣，“所以，現在解開誤會了？”頓了頓語氣，“是她主動向你澄清的？”
    指尖敲著轉椅側楞，林蕩沒錯過zain任何細微的表情，輕輕提唇，正宮做派，“是。”
    zain輕輕笑了下，後腦勺往後緩慢地撞了下牆，“她爸媽離婚後，她很少向誰吐露心聲的。”
    他看林蕩，“你知道我和她怎麽認識的嗎？”
    林蕩不喜歡他提到盛風時就不自覺露出的溫柔的表情，這種感覺，像是在炫耀和盛風獨一無二的他無法插手的回憶。
    但他依舊安安靜靜地聽著，想多了解一些關於她的事。
    zain神色有些懷念和感傷，“她剛轉到我們班的時候，因為是華人，英語也很爛，我們都嘲笑和排斥她，在私底下給她起難聽的外號，叫她鄉巴佬，無論哪一次老師分配學習小組，都沒人給她組隊，大家都以欺負這個異國麵孔為樂……”
    林蕩臉色逐漸沉下來。
    在他的一字一句中，手指捏緊，胸腔蔓延開一股無處可泄的悶氣。
    盛風從來沒提過。
    “很過分是吧？”看得出來他很憤怒，zain麵露苦澀。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會兒他們確實不當人。
    “後來她的英文越來越好，短短幾個月，竟能和老師語速極快的對話，我知道，她肯定偷偷惡補了，否則不會進步得這麽快……但依舊無法融入我們。”zain自嘲，“或許，她也沒打算融入我們，每天一個人上下學，好似自己就是整個世界，誰也無法進入她的生活。”
    林蕩長睫輕顫，眼眶裏的酸澀湧到鼻尖上來。
    回想起盛風剛轉學到一高的時候。
    每天也是一個人。
    活得像個孤島。
    “後來，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有個男生輸了，懲罰就是去往盛風的杯子裏放蜘蛛，我很想提醒她，但被人攔住了，眼睜睜看著盛風喝了下去，然後看她跪在地上拚命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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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蕩不可抑製地站起身，眼眶泛紅，“你們太過分了！”
    “後來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zain低聲繼續，眼中全是欣賞，“那天她沒哭沒鬧，也沒告訴老師和家長，而是開始學跆拳道，半年後把我們班上的男生全揍了一頓。”
    zain笑著搖頭。
    林蕩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這哪裏夠！
    恨不得把這些人重新揪出來，全都狠狠揍一頓！
    “我以為她恨我們所有人。”zain低頭看自己的手，“可那天我遭遇車禍，卻是她扛著我去醫院的，如果再晚一步，我的胳膊就廢了。”
    對於一個音樂生來說，毀了手臂就等於毀了人生。
    “那天我就問她，你不恨我嗎？要是我攔住你，你就不會喝那瓶水了。”
    zain還記得那天盛風的眼神，她裝得滿不在乎。
    “她說，‘我打回來了，扯平’，她還說，‘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zain，“打那之後，我就發誓，一定要跟她交朋友，可任憑我怎麽死纏爛打，她都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直到後來我當著她的麵吃掉一隻蟲子……她才勉為其難的和我做朋友。”
    zain自顧自的笑起來，她可記仇了。
    說完他看向林蕩，“所以我想，你們能成為朋友，一定是你足夠好。”
    “你應該也聽說過她父母的事。”他認真道，“別傷害她，更不要背叛她。”
    林蕩冷聲，“你以為誰都像你們這群混蛋？”
    “ok，我混蛋。”zain一動不動地看他，“那你呢，你能去德國嗎。”
    林蕩皺眉，“你什麽意思。”
    “她最想去的大學是柏林藝大，而我已經拿到了柏林藝大的錄取通知書，我能陪她，你能嗎？”
    ——
    林蕩從房間出來，盤膝坐在落地窗前，透過窗戶的月光落了滿身。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柏林藝大的搜索界麵上。
    他失神地看著窗外月色。
    腦袋裏盤旋的都是zain最後那句話。
    ——她要去柏林藝大。
    柏林藝大是鋼琴家的搖籃。
    誠然，那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浪浪趴在軟墊上歪著腦袋看他，感覺到小主人有點迷茫。
    於是忍著困意，過去和他並肩一起坐在落地窗前。
    林蕩伸手搭它的肩膀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它聽的，“浪浪，我不想異國戀呐。”
    浪浪朝他吐著大舌頭。
    林蕩嗓音很低，“你說怎麽辦？”
    浪浪艱難地理解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叼住他的手機，往他手裏塞。
    “嗯？”
    大晚上的，它不能叫，隻能用鼻子頂了頂手機。
    林蕩，“你的意思是讓我發微信問問她的意見？”
    浪浪低聲嗚嗚著。
    林蕩手肘枕在大腿上，單手托住側臉，另一隻手掌玩著手機，似乎在思考。
    這有什麽好問的，她最想去的就是柏林藝大啊。
    可如果他選擇留學，就意味著要放棄清北保送，放棄握在掌心裏安穩的一切。
    要和父母分開，要去參加高考，要學德語。
    林蕩張開手臂往後一躺，沉沉地吐氣。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想過出國，靠著競賽一路保送初中、高中，就連大學也不需要考試。
    像在既定軌道行駛的列車，平坦安逸而穩健。
    做什麽都不需要太用心。
    而出國對他來說，意味著偏軌，意味著未知。
    可是，他不想和她分開，一點都不想。
    他好喜歡盛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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