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得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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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士一句話在走廊炸開驚惶。
    沈楠呼吸一窒,幹裂的嘴唇嚅動著說不出話,“病危?”
    小劉隻覺得天旋地轉,按住護士的手臂,盡可能不讓牙齒打抖。
    “怎麽會病危,醫生,我師傅一定沒事對吧?!下病危隻是流程而已,對吧?”
    護士語速很快,“病人後背重度燒傷,目前血氧飽和度持續下降至警戒值,三次電擊除顫後恢複竇性心律但生命體征依舊不穩,不過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搶救病人,請盡快簽字。”
    沈楠接過護士的筆,這一刻,仿佛能聽到血液在寂靜中流動的聲音。
    顫抖的手停在簽名欄上,唇瓣已經咬得沒有血絲。
    執行任何任務,哪怕生死垂亡的關頭,她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沈楠能接受自己傷、自己死,卻接受不了林青嵐出現任何意外。
    微顫的筆尖落在紙麵上時,林蕩的手輕輕覆了上去,他反複的呼吸,嗓音低啞,“媽,我來吧。”
    沈楠站在原地久久地緩不過神,任由林蕩把筆從手中抽走。
    在紙麵上艱難地落下名字。
    護士立刻拿著文件重新回到手術間。
    所有人的心髒都繃得很緊。
    寂靜的走廊裏,隻有小劉伸手捂住濕潤的眼眶,止不住的嗚咽聲,“要是我當時能和師傅一起進去排查……或許就能多一秒把人一起救出來,師傅也就不會傷得這麽重了……”
    就一秒,哪怕多一秒,林清嵐都能帶著人及時撤退。
    他們組的人都是林青嵐一手帶出來的,遇到險情,林清嵐總是打頭陣,把後背交給戰友,把危險留給自己。
    森林搶險的時候是,這次也是。
    雨越下越大,手術又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林蕩已經忘記自己簽了多少份通知單。
    浪浪因為吸入性肺損傷在寵物醫院搶救,林清嵐手術室也沒有任何進展。
    林蕩脊背緊緊抵在冰冷的牆壁,哪怕用力攥緊指骨,也止不住骨頭和骨頭之間的戰栗。
    沈楠臉色蒼白,文晴給她喂了點水,讓她回去休息會兒,沈楠搖頭,目光始終盯著亮著燈的手術門。
    商場搶險任務截止到淩晨四點才停,林清嵐所在消防隊的同事都趕進醫院,所有人都來不及清理臉和身上,周身彌漫濃烈刺鼻的燒焦味。
    “嫂子,林隊一定會沒事的。”
    話雖然如此說,但每個人神情都無比沉重。
    那樣劇烈的爆炸,傷勢怎麽可能會輕。
    淩晨七點鍾,搶救室的燈終於熄滅。
    醫生推門出來就被消防隊的人團團圍住。
    沈楠上前急聲問,“醫生,情況怎麽樣。”
    林蕩緊緊盯著醫生。
    他們都怕等待他們的又是一份病危通知書。
    醫生緩緩開口,“林先生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現在情況不穩定,依舊得送進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
    ‘脫離生命危險’幾個字,讓眾人懸在喉嚨的心髒總算落下半分。
    小劉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嘴裏一直喃喃著,“我就說師傅這麽厲害一定會沒事的……”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明煦他們也如釋重負。
    強撐到現在的沈楠低頭,指腹拭去眼角的淚水,身形控製不住地晃了下。
    文晴和高母及時扶穩她的手臂,“沒事了沒事了,老林沒事了。”
    高父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就說老林吉人自有天相!”
    這時一對中年夫婦急匆匆地推開人群進來,“噗通”一聲跪在手術室門前。
    消防隊的同事告訴沈楠,“這是師傅救下的女孩的父母。”
    夫妻倆也是一夜沒睡,女兒那邊剛脫離生命危險,他們就立刻打聽到救他們女兒的消防員所在的手術間了。
    不顧其他人的阻攔,夫妻倆硬是朝手術室磕了個頭才被消防員的同事強拉起來。
    “我女兒今年剛高考完,要不是林隊沒有放棄搜救,我女兒早就……”
    說到這裏,女人已經泣不成聲,想都不敢想會有什麽後果。
    落地的那一刻,林清嵐用身體承托懷裏的女孩,後背抵擋了大部分的磚瓦玻璃,才把黎久護得安然無恙。
    女孩的父親歉疚無比,“要不是因為救我女兒,林隊也不會……”他說著又要跪下。
    沈楠上前扶起他,聲音沉啞,“搶災救人是每一個消防員的責任,哪怕青嵐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我相信不隻是他,哪怕在場每一位消防員都會義無反顧。”
    女孩的父親聞言頓時潸然淚下。
    現場每一位剛從火場趕來的消防員都無比狼狽。
    夫妻二人朝所有人深深鞠躬,肅然起敬。
    林青嵐轉移到重症病房後,還不能進去探視,隻能隔著一米左右的觀察窗看他。
    此刻,林青嵐身上插了數不清的管線,戴著呼吸機,像是提線木偶般,無聲無息地躺在懸浮式氣墊病床上,紗布沒有包住的地方像潑了炙熱的瀝青,焦黑龜裂的皮膚潰爛得令人不敢直視,不斷往外滲出淡黃色組織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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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查完病人各項身體數據的護士,從病房出來走到沈楠身邊,“您是病人的妻子嗎?”
    沈楠忍下心間的酸楚,從觀察窗艱難的挪開視線,應聲,“我是。”
    “這是病人手術時取下的戒指。”護士將戒指從口袋裏拿出來,上麵被火灼黑的痕跡還沒有擦去,已經不複昨日光亮,“我們取戒指的時候,病人攥得很緊,我想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沈楠看著那枚婚戒,眼瞼紅成一片,再也克製不住長久壓抑著的情緒,眼淚從指縫裏不斷流出,雙手緊緊攥著那枚婚戒抵在胸口,咽喉哽塞得說不出話來。
    林蕩扶著她的肩膀,身形挺拔勁直。
    隻是江明煦清晰的看到,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在微微顫抖。
    江明煦趴在觀察窗看著昏迷不醒的林青嵐,狠狠擦掉眼淚。
    前幾天分明還好端端的跟他們講著他和沈姨在大學裏發生的趣事的男人,卻驟然像做了場噩夢般躺在病床上危在旦夕,江明煦他們心裏都不好受。
    扛了一夜,沈楠身心俱憊,送走林青嵐的戰友和那對夫妻,文晴和高父高母堅持要沈楠回家休息。
    沈楠不同意,要留在醫院,於是高家夫婦和文晴商量著輪班陪她守在醫院,以防有什麽突發意外。
    文晴是丟下小賣部來的,得回去把店關好,沈楠他們還沒吃東西,身體扛不住,她得給他們做些飯送過來。
    高母拿著沈楠給的鑰匙,回去給她收拾換洗的衣服,高父也一同回去,白天補覺,晚上來換班。
    這是一場持久戰,連醫生都不確定林青嵐什麽時候能醒。
    沈楠打電話跟刑警隊請了長假,江明煦和高幸他們要去給買些生活用品。
    沈楠忽而出聲叫住林蕩,“蕩蕩,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走到走廊無人的拐角,沈楠張了張口,嗓音喑啞,“你爸已經脫離危險了,你飛機改簽還來得及……”
    “媽!”林蕩喉嚨澀得難以出聲,“我得留下來。”
    如果這時候他離開沈楠和林青嵐,跟畜生有什麽區別。
    “你明天就開學了,你爸這邊我可以……”
    沈楠沒說完的話,被林蕩驀地打斷,“您不可以。”
    說完這句話,喉嚨就有了哽音,“您需要我,您和爸都需要我。”
    他伸手抱住沈楠顫抖的肩膀,斂著眼皮,尾音發顫,“我哪也不去。”
    沈楠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沒入他肩膀的衣服裏。
    林蕩盡可能的冷靜,“消防隊的沈伯父說,他已經聯係好了帝都最好的燒傷治療醫院,等爸情況穩定後就能馬上轉到北京的醫院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您放心,爸一定能恢複得跟從前一樣。”
    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林青嵐倒下,他就得當這個家的中流砥柱。
    這是林青嵐打小就教給他的道理——兒子,將來要和我一起保護媽媽。
    在刑警隊的沈楠可以無堅不摧,但在家裏的沈楠,就是他們父子倆要守護的無憂無慮的公主。
    這是林青嵐為他樹立的榜樣,也是他為人子女的責任和擔當。
    看著一夜之間判若兩人的兒子,沈楠心口愈發腫脹艱澀。
    安頓好沈楠,林蕩跟江明煦他們一起下樓。
    一方麵要置辦住院的生活用品,一方麵還要去醫生辦公室詢問林青嵐的狀態什麽時候可以轉院。
    桐市的醫療資源不如帝都,能盡早轉院就得盡快轉院。
    江明煦他們跟在林蕩身邊忙前忙後,等辦理好一切手續,林蕩的微信通話響了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他在朦朧的霧氣中站了幾秒,臉色有些蒼白。
    江明煦眼睛有些紅,“蕩哥,你為什麽不讓我們告訴盛風林叔叔的事兒啊。”
    他看見來電顯示了。
    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林青嵐待盛風那樣好,盛風在一高上學的時候,想著法的給她做好吃的,於情於理她總該回來看看的。
    高幸的手機裏也有好幾條盛風發來的微信,今天本該是林蕩抵達柏林的日子,而他一直沒到,盛風又聯係不上林蕩,怎麽可能不擔心,高幸幾次忍不住想把真相告訴盛風了。
    林蕩垂眸看了屏幕好久,直到通話自動掛斷,還沒有從屏幕移開視線。
    “柏林藝大已經開學了,她和我爸的關係好,如果知道我爸進了醫院,她一定會回來。”
    江明彥皺眉,“就算開學也可以請假。”
    林蕩眼眸垂著,看不清眸底的表情,隻是沙啞的嗓音極其平靜。
    “她和她媽媽的關係剛修複沒多久,如果因為桐市的事回國,她媽媽跟她的關係又會破裂。”
    高幸幾人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出聲。
    盛風跟盛唐的關係,他們都看在眼裏。
    這次盛風主動回柏林,有對盛唐的順從和遷就,也想多陪伴盛唐。
    以盛風的性格,若是知道了桐市發生的事,一定會回國來看林青嵐。
    到時候盛唐又該怎麽想?
    高幸沉默了。
    江明煦和江明彥也不知如何應對。
    微信電話再一次響起的那刻,林蕩眼眸仿佛蒙了層薄薄的霧氣,手機持續震動好幾秒後,他指尖微動,掛斷了通話。
    然後輕顫著指尖打字:【抱歉,我不去柏林了。】
    她幾乎是瞬間回複的:【什麽?】
    【清北更適合我。】
    天空黑雲壓城,萬物幽暗。
    靜寂無聲的時刻裏,林蕩低下頭,眼眶被風吹得酸澀。
    柏林太遠,他終究要失約了。
    電話那端,盛風抱著膝蓋,身子順著冰冷的牆麵滑下。
    他的航班是上午八點到,所以她從上午八點一直等到夜幕降臨,懷裏抱著的那束玫瑰花早已蔫萎。
    一瞬不瞬的看著屏幕上的字眼,她一點都不信。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怎麽會開這種玩笑。
    盛風扯了下唇角,笑得卻很難看,起身佯裝鎮定地環顧四周。
    他一定躲在某個角落,正惡趣味的看她笑話吧,不能上當。
    可她沒有找到林蕩,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接通電話,裏麵傳來盛唐的秘書顧欽南緊迫的聲音:
    “粥粥,你媽媽昏倒了,在中心醫院裏,你馬上來一趟,醫院需要直係親屬的簽字!”
    盛風的手機貼在耳邊,裏麵的聲音還在繼續,她瞳孔陣陣緊縮著。
    手裏的花束驟然掉在地上,玫瑰花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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