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超出了惡靈王對“力量”的認知範疇。
    他見過無數種能量，黑暗、光明、元素、精神……但它們都有跡可循，都遵循著某種規律。
    可眼前這個少年所展現的，是一種“唯心”的力量。
    因為思念，所以連接；因為悲傷，所以守護。
    惡靈王的腦海中，無數古老的知識與傳說飛速閃過。
    他曾以為那些都隻是虛無縹緲的神話。
    直到今天。
    直到他“看”到那個少年，感受到那股純淨到不染一絲塵埃，仿佛是萬光之源的聖潔之力。
    一個塵封已久，隻存在於最古老魔典禁忌篇章中的名字，猛地從他記憶深處跳了出來。
    惡靈王那張萬年不變的冷酷麵容上，第一次浮現出混雜著震驚、恍然與極度亢奮的複雜神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低聲喃喃，像是在回答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某個疑問，“這股氣息……不會錯的……”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意誌戰場中，那道已經被聖光修複完滿，氣勢重回巔峰的金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路西法？原來如此....命運就是這樣....”
    聲音不大，卻仿佛一道驚雷，在這片概念構成的戰場中轟然炸響。
    被聖光籠罩的楊天德，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飽經滄桑的眸子裏，再無一絲悔恨與動搖，隻剩下無盡的平和與欣慰。
    他仿佛能透過這意誌戰場，看到那個在街道上為他落淚，為他奔跑的孩子。
    他這一生最大的虧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以這樣一種方式，得到了圓滿。
    聽到惡靈王那句驚世駭俗的問話，楊天德的虛影隻是淡淡一笑，那笑容裏，有作為一名老兵的驕傲，更有作為一名外公的自豪。
    他緩緩舉起那隻由金光與白芒共同凝聚而成的手掌，掌心中，仿佛托舉著整個國度的山河與一個家庭的溫暖。
    他看著眼前的惡靈王，平靜地開口，聲音卻響徹整個戰場。
    “倒是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人類的力量。”
    楊天德的聲音不高，卻像是一座山，鎮住了這片由“君臨”意誌構築的戰場。
    他沒有再看惡靈王，而是微微側過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維度的壁障，落在了現實世界中，那個正向他奔來的，淚流滿麵的少年身上。
    那道由金光與白芒交織而成的虛影，緩緩抬起了雙手。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匯聚，沒有法則的劇烈轟鳴。
    他隻是做了一個簡單的，仿佛要擁抱什麽的動作。
    然而，整個意誌戰場，整個現實世界的天空，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某種變化。
    那是一種“蘇醒”。
    大地在蘇醒，沉睡的山川在蘇醒，奔流的江河在蘇醒。
    這座城市裏每一寸鋼筋水泥下，所有犧牲者的不屈英魂，都在蘇醒。
    惡靈王臉上的探究與興奮，第一次徹底凝固。
    他能感覺到，楊天德的力量正在以一種幾何級數的方式暴漲，但那並非源於他自身，而是這片天地。
    這片他守護了一生的土地，正在將自己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借給他！
    這不是借貸，這是饋贈。
    是大地對守護者的最高嘉獎。
    “原來如此……”
    惡靈王金色的豎瞳，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瞳孔深處，名為“恐懼”的情緒，第一次與那份極致的“興奮”交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近乎癲狂的灼熱。
    他一直以為，力量是掠奪，是占有，是淩駕於一切之上的“君臨”。
    可眼前這個凡人，卻向他展示了另一種可能。
    力量，可以是守護，是傳承，是與萬物眾生融為一體的……共鳴。
    “超奧義……”
    楊天德的聲音響起，平靜而莊嚴。
    他身後的金光與白芒，凝聚成了一條橫貫天地的巨龍虛影。
    那巨龍不再是之前那般充滿了剛猛與煞氣，它的龍鱗之上，流淌著聖潔的白光。
    一雙龍目，充滿了悲憫與溫情，仿佛承載著一個民族數千年的興衰榮辱。
    “龍皇……”
    巨龍仰天，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整個意誌戰場，那由惡靈王“君臨”意誌構築的黑暗法則，如同被烈陽照射的冰雪，開始寸寸消融。
    “……破曉！”
    最後一個字落下。
    沒有光柱，沒有爆炸。
    隻有光。
    無窮無盡，無邊無際，仿佛宇宙大爆炸最初的那一抹原初之光，從楊天德的身體裏綻放開來。
    這道光，驅散了黑暗，撫平了傷痕，淨化了怨恨。
    它帶著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愧疚，帶著一個外公對孫兒的期許，帶著一個將軍對國家的忠誠，帶著一個人類，最樸素，也最偉大的情感。
    這就是，人類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
    惡靈王發出了自降臨以來，第一聲真正意義上的，充滿了痛苦與不解的咆哮。
    他沒有躲。
    王的尊嚴，不允許他躲。
    他將自己所有的“君臨”意誌，凝聚成了一顆極致的黑暗奇點，企圖吞噬這片黎明。
    “本王！才是唯一的王！”
    黑暗與光明，碰撞在了一起。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巨響。
    惡靈王那顆足以吞噬法則的黑暗奇點，在接觸到那片“黎明”的瞬間，就像是一塊扔進太陽裏的冰塊。
    不是被擊碎，而是被……“融化”了。
    那溫暖而聖潔的光，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他的意誌本源，灼燒著他那份純粹的、絕對的自我。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從惡靈王的口中狂噴而出。
    他那由意誌構成的身體，胸口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無數金白色的光焰，正在從傷口處向外噴湧，瘋狂地侵蝕、淨化著他的存在。
    他的“王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這道傷，並非作用於能量或肉體，而是直接烙印在了他的“概念”之上。
    意誌戰場，轟然崩塌。
    現實世界中，龍戰天和“七大罪”等人，都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片由惡靈王展開的，隔絕一切的黑暗領域，中心處亮起了一道光，隨後，整片黑暗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地消散。
    惡靈王的身影，踉蹌著從半空中跌出，他捂著自己的胸口，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刺目的金色血跡，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王！”
    “傲慢”第一個反應過來，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咆哮。
    “怎麽可能！？”“貪婪”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駭。
    ”那個凡人……竟然真的重創了王？“
    “撤退！”
    一直沉默寡言，仿佛置身事外的“懶惰”，眼中精光一閃，第一次發出了清晰而果決的指令。
    他話音未落，七道不同屬性的黑暗能量衝天而起，在惡靈王的身後強行撕開了一道扭曲、深邃的空間裂縫。
    裂縫的另一端，是充滿了硫磺與哀嚎的惡靈域。
    強大的吸力從裂縫中傳來，拉扯著惡靈王的身體。
    惡靈王沒有反抗，他隻是抬起頭，用那雙依舊燃燒著狂熱與興奮的金色豎瞳，死死地盯著前方。
    在那裏，完成了最後使命的楊天德，那道由光與意誌構成的身影，正在緩緩消散。
    他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麽令他無比驕傲的景象。
    惡靈王被拉入空間裂縫的最後一刻，他的目光，與遠處戰場邊緣，那個剛剛停止奔跑，呆立在原地，淚流滿麵的少年，對上了。
    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混雜著痛苦、興奮與無盡戰意的笑容。
    一道沙啞，卻充滿了奇異魅力的聲音，跨越空間，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很有趣……人類。”
    “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希望你能讓我，更盡興一點。”
    話音落下，空間裂縫猛然閉合。
    不可一世的惡靈王與七大罪，就此退走。
    整個京都戰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剩下那洗盡鉛華的晨光，與一個老兵最後的溫柔，靜靜地灑在這片滿目瘡痍，卻終究被守護下來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