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小小的、糊著破油紙的窗戶透進些微光。
    地方極其狹小，一眼就能望到頭。
    靠牆是一張用幾塊破木板和磚頭搭成的床，上麵堆著辨不出顏色的破被褥。
    屋子中央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破桌子，上麵放著幾個豁了口的粗碗。
    地上坑坑窪窪，牆角甚至能看到滲水的痕跡，長著青苔。
    角落裏散亂地堆著一些雜物，上麵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整個屋子又髒又亂，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秦依依站在門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象過老大可能過得清貧，但絕沒想到會是這般淒慘。
    她轉過頭，大眼睛裏充滿了心疼和不解。
    “老大……你……你原來就住在這種地方嗎？”
    這和她心目中那個在德馨院灶台前揮灑自如、做出人間美味的老大形象，差距實在太大了。
    心疼哥哥。
    林太平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被他用慣常的痞笑掩飾過去。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地環顧了一下這破敗的家，用一種“你不懂”的語氣說道：
    “咳咳……這個嘛……依依啊，老大我這叫返璞歸真，體驗生活！隻有深入最底層，才能更好地……呃……體察民情！對，體察民情！懂不懂？”
    秦依依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林太平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
    我雖然讀書少，但你別騙我……
    就在林太平試圖用他三寸不爛之舌繼續忽悠秦依依，把這破屋子描述成修行聖地時——
    “砰！砰！砰！”
    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拍門聲猛地響起，震得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簌簌掉灰，連帶著整個土坯房都似乎晃了晃。
    一個尖利刺耳、帶著濃重鄉音的女高音穿透薄薄的門板，如同炸雷般轟了進來：
    “林太平！林太平！你個殺千刀的！老娘知道你回來了！快給老娘滾出來！躲著算怎麽回事？！”
    “欠了老娘三個月的房租！一個銅板都沒見著！真當老娘開善堂的啊？！”
    “今天你要是不把房租連本帶利給老娘吐出來，老娘就找人把你這些破爛玩意兒連同你這個人，一起扔到河裏去喂王八！”
    “開門！快開門！別裝死！”
    拍門聲一聲響過一聲，伴隨著唾沫橫飛的叫罵，房東王婆那彪悍的身影仿佛已經透過門板，叉腰站在了兩人麵前。
    林太平臉上的“高深”瞬間凝固，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苦笑。
    得，這下全露餡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被這陣仗嚇得小臉發白、下意識抓緊了他衣角的秦依依，無奈地歎了口氣。
    “來了來了！王嬸兒，別敲了！門要散架了！”
    林太平硬著頭皮，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飽受摧殘的木門。
    門外，一個身材矮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挎著個舊竹籃的婦人正叉著腰，滿臉怒容，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林太平臉上。
    王婆那雙小眼睛刀子似的上下打量著林太平。
    隨後又越過他，狐疑地瞥了一眼他身後那個水靈靈、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小姑娘秦依依，嗓門更大了。
    “喲！出息了啊林太平！欠著老娘房租，倒有錢拐帶人家小姑娘了？看這細皮嫩肉的，哪家的？說！房租呢？今天少一個子兒，老娘跟你沒完！”
    秦依依被這潑辣的氣勢嚇得往後縮了縮，但聽到對方汙蔑林太平拐帶，小臉又漲得通紅，鼓起勇氣想反駁：“不是的，我……”
    林太平趕緊擋在秦依依前麵，臉上堆起無奈又討好的笑容：“王嬸兒，王嬸兒！您消消氣！消消氣！誤會！絕對是誤會！這位是我……呃，遠房表妹！來投奔我的！房租……房租我這不是剛回來嘛！您看欠你多少，我給你就是了。”
    “剛回來？老娘管你什麽時候回來！”
    王婆根本不聽解釋，唾沫橫飛地打斷他。
    “三個月！整整三個月！連上這個月，四個月了！按當初說好的，一個月兩百文！四個月就是八百文！看在你是衙門當差的份上，老娘沒漲你價就算仁義了！快給錢！少一個子兒，今天你們倆都給老娘卷鋪蓋滾蛋！”
    林太平被這高音喇叭震得腦仁疼，眼看周圍已經有鄰居探頭探腦，甚至有人開始往這邊湊，他趕緊壓低聲音。
    “王嬸兒！您小聲點！別把街坊四鄰都招來！錢我給！這就給！行不行？”
    “喲嗬？”
    王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叉著腰，嗓門反而更大了，引得更多人駐足觀望。
    “你個沒皮沒臉的東西還怕人看？錢呢？拿出來啊！別光動嘴皮子！老娘今兒個不見著真金白銀，這事沒完！”
    “您別急，錢在……在外麵車上放著呢！我這就去拿！”
    林太平指了指門口停著的“筋鬥雲”。
    “拿？你小子又想耍什麽花招？別是想偷跑吧？”
    王婆一臉狐疑，小眼睛死死盯著林太平。
    “王嬸兒，瞧您說的，我林太平是那種人嗎？”
    林太平一臉“誠懇”。
    “呸！”王婆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差點濺到林太平臉上，“你要不是那種人，天底下就全都是好人了！老娘今兒個就跟著你，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樣！”
    一番拉扯，王婆像押解犯人似的，緊緊跟在林太平和秦依依身後，亦步亦趨地來到了門口那輛炫目的“筋鬥雲”旁邊。
    此時，周圍已經稀稀拉拉圍了一圈看熱鬧的鎮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看吧，瘟神一回來就被王婆堵門要債！”
    “嘖嘖，還帶了個小丫頭，不知哪拐來的……”
    “八百文？把他賣了都值不了這麽多！”
    林太平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他走到“筋鬥雲”後座旁，打開不起眼的後備箱，從裏麵吃力地掏出一個灰撲撲、看起來沉甸甸的大布包袱。
    “哐當…哐當…”
    包袱被林太平拎出來時，裏麵發出沉悶而清脆的撞擊聲？
    周圍看熱鬧的人聲音小了點，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包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