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
    聽到外院的灑掃侍女說門主有事找自己時，月清華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
    懷著複雜的心情，她來到了約定地點。
    寬敞的草坪，天上一輪明月高懸，地上一架秋千靜立，旁邊李相夷一身外白內藍的勁裝，和她身上今日穿的藍白色流仙裙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分明白天玉姮看到他時還是一身純白勁裝——相夷單獨外出時，基本都是穿的純白色衣服。
    “阿清！……師姐，”李相夷看到她，先是驚喜地喊了一聲，緊接著仿佛意識到什麽，又猶豫小聲地補充了一句，然後快步走了過來，克製地拉住她的袖擺，“我做了一個秋千，要來試試嗎？”
    話是這麽說，動作卻已經不容拒絕地拉著她往秋千方向帶。
    月清華看著他的側臉，和後麵輕微搖晃的馬尾，默默跟著他。
    然後被輕輕按在秋千上。
    秋千輕輕搖擺，是相夷在推秋千的靠背。
    這是月清華穿越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有靠背的秋千。
    兩人就這麽靜靜沉默著，周圍的空氣彌漫著寧靜的氛圍，卻並不尷尬。
    月清華有些疑惑，不是要安慰她的嗎？
    怎麽她來了卻又不出聲？
    還是她猜錯了？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李相夷終於開口，聲音帶著猶豫：“阿姮他……隻是看不慣那幾個姑娘受欺負，又擔心她們要好的姐妹被那些人的家族報複，所以才將她們都贖身帶了過來。”
    月清華點頭：“嗯，我知道的。”
    她語氣平靜，聽不出心情如何，但李相夷莫名就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阿清果然被傷到了！
    李相夷語氣艱澀：“其實……其實阿姮他還給你準備了其他道歉禮物，隻是他公務繁忙，所以托我幫忙轉交……”
    玉姮到底有沒有準備道歉禮物，她這個本人還不知道嗎？
    相夷是不是哪裏……太……好了一點？
    月清華的腦海詭異空白了一瞬，一段不記得在哪看到過的發言突然冒了出來，代入現在的場景就是：
    【阿亙(累了)和阿青在一起。
    阿魚(用力)：隻要阿青舒服就好。】
    月清華身軀一震，被自己想象的畫麵惡寒到了。
    李相夷站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表情，還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話觸動到了，唇角笑容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推著秋千的手背青筋暴起，力道卻輕柔到了極致。
    他聽到自己心髒在抽搐的聲音：“禮物怎麽能沒有點神秘感呢？你閉上眼睛，不能用心眼看。”
    月清華感覺他的語氣有點不對勁，但心中隱隱的期待讓她閉上眼睛：“嗯。”
    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輕微的風聲響起，沒過多久，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好了！”
    月清華睜開眼。
    入目的是一大群忽閃忽閃亮晶晶，以微光照亮黑夜的螢火蟲。
    仿若群星降落人間，她在星海遨遊。
    李相夷手裏提著放走一半螢火蟲的蓮花燈，遞給她：“阿清，送給你！”
    瑩瑩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映照出那張俊美絕倫的容顏，和隱藏在眼底深處，濃鬱到化不開，連夜色都遮不住的滿滿愛意。
    月清華愣住，定定地看著他，心跳在這一刻突然加速。
    完了，她好像要完了。
    姑娘仰著頭，白皙的小臉上，一雙水潤的眸子倒映著螢火和自己。
    隻有自己。
    李相夷差點克製不住吻上這雙他日思夜想、在這一刻終於隻裝著自己的眼睛。
    可他不能。
    “喜歡嗎？阿姮他……”李相夷語氣略微停頓，嘴唇微微顫抖著，有些蒼白，“抓了好久才抓到的，希望你不要生他的氣……”
    這話說的！
    月清華沒氣也快要氣笑了，隻覺得這一刻李相夷腦袋上仿佛長了一圈佛光，簡直耀眼得很！
    不然，連肖紫衿他都沒這麽為他做過，總不可能其實他心裏真正喜歡是玉姮吧？
    想是這麽想，但更多的，卻是一股酸楚和心疼，占據了她整顆心髒。
    相夷他素來驕傲，何時如此……如此委屈過自己？
    之前害怕相夷會因為自己打破原則，又希望他打破原則。
    可真當她看到相夷選擇了兩全，卻是用委屈自己的代價時，她卻更加無法接受。
    他怎麽能這樣？
    可不這樣，他就不是李相夷了。
    月清華輕輕歎了一口氣，起身，直視著李相夷：“相夷，你喜歡我，對嗎？”
    李相夷愣住，像是沒想到她竟然會挑明自己的心意，反應過來趕緊搖頭：“不……不……”
    他磕磕巴巴的，嘴巴張了又張，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最後，在月清華平靜而溫和、甚至好像隱隱帶著一點包容的目光中，李相夷破罐破摔一般，垂眸不敢看她：
    “是，阿清，我心悅你！”
    真誠直白的話語傳入耳中，徹底肯定了月清華的猜想。
    看著李相夷垂首蔫噠的模樣，心情突然愉悅。
    安靜的這一瞬，李相夷卻仿佛度日如年，那道溫柔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無比的沮喪將他籠罩。
    自己竟然對兄弟的未婚妻起了歹念，還不知廉恥地告白了，阿清會不會討厭他？
    會不會再也不想看到他？以後再也不對他好了？
    (′⌒｀。)
    就在李相夷越發後悔、自厭時，耳邊聲音響起：“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李相夷乖巧回答：“第一次見麵，在長馬鎮的時候。”
    長馬鎮？
    月清華沉思，那不是她用七秀馬甲的時候嗎？
    那時候她可一點都不溫柔，甚至連臉都沒全部露出來。
    原來相夷那個時候就對她動心了？
    一見鍾情？
    有點高興，但是……
    隨著她的思考，氣氛又安靜下來。
    李相夷隻覺自己好像那案板上的魚，無法呼吸，隻能被動等待最終審判的降臨。
    下一秒——
    “那這樣呢？你還喜歡我嗎？”6
    不同方向的數道聲音重疊，卻又隻有一男一女兩道聲線。
    李相夷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放大，大腦一片空白。
    隻見阿清身後，還站著兩個和她一模一樣的阿清，和三個幾乎一模一樣阿姮。
    七秀清、萬花清、五毒清，純陽姮、天策姮、少林姮異口同聲：
    “相夷，這樣你還喜歡我嗎？”
    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神情。
    李相夷回過神來，立刻打開陣營視角，然後看到了六個“對方已隱藏信息”。
    腦海中，一些曾經下意識忽略的奇怪點在這一刻驟然變得清晰，一個大膽的想法猛然跳出。
    “所以……”李相夷喃喃道，“阿清就是阿姮，阿姮就是阿清，對嗎？”
    下意識感知周圍，好在他提前清過場，還下令讓人不要過來，所以並沒有其他弟子看到這一幕。
    “沒錯。”6
    另外五個分身消失，再次隻剩下了月清華，直直盯著麵前猝不及防知道真相的少年。
    “相夷，你看到的我，隻是我性格的一部分，所以，你所喜歡的我，也是不完整的。”
    “不是的！”李相夷幾乎是喊著說出這句，見月清華愣住，語調下降了些，但同樣堅定，
    “阿清也好，阿姮也好，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隻喜歡你，此情入骨，哪怕春蠶絲盡，也不會斷絕！”
    李相夷心跳如鼓。
    他沒來得及去想為何自己在發現阿清就是阿姮時，一點也沒有不適，反而格外高興。
    阿姮就是阿清，是不是說明婚約就是不做數的？
    是不是他還有機會……
    於是他遵循內心的第一想法，堅定地告訴月清華，他心悅她！
    月清華能聽得出來，他語氣中的決心。
    她想起了白天調查的結果。
    四顧門建立初，確實有一個紫衣男和一個粉衣女找上了李相夷，想要提供資金，加盟進入四顧門。
    然後直接被李相夷給打發了——四顧門可是他和阿姮、師姐的家，怎麽可能讓外人進來做主？
    而且四顧門也不缺銀子。
    要加入四顧門，就得通過測試，從基層做起。
    就像另外四個，各有各的家世的佛彼白石，他們現在都還隻能在四顧門當外出執行任務的基層弟子。
    於是那兩個人又離開了。
    有圍觀的弟子記住了他們的名字：肖紫衿，喬婉娩。
    ——所以，不僅劇情被她改變了，連相夷的初戀也變成了她。
    月清華現在已經不會像當初在洛陽那樣，像愧疚賀家主的事一樣，因為拆了誰的cp、蝴蝶了誰的情緣而愧疚。
    反正，相夷和喬婉娩本就不會在一起。
    隻是……
    月清華看著注視著自己，眼神堅定又執拗，臉頰緋紅的李相夷。
    心中歎了一口氣。
    還是太小了啊！
    才十五，還是條未成年魚她怎麽下得了嘴！
    李相夷一直在觀察著她的神情，見狀，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卻聽月清華道：“相夷，你現在還小……”
    李相夷立刻道：“我已經不小了！我可以……”
    急著要解釋的話語，在被月清華輕飄飄地一瞪後，立刻啞火了。
    月清華這才繼續：“在我的家鄉，男子十八歲之前就不算成年，不能成婚，因為他們的身體還沒發育好。所以相夷，等你十八歲以後，如果還喜歡我的話，我們再談，怎麽樣？”
    李相夷雙眼一亮：“阿清也心悅我，對嗎？”
    阿清在為自己的身體考慮+阿清說十八歲之後可以成婚＝阿清現在就喜歡自己！
    啊？
    月清華茫然，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可看著李相夷一臉高興激動、期盼的神情，她發現，自己無法拒絕他。
    也不想看到之前他黯然神傷的表情。
    於是她垂下視線，小聲地應了一聲：“嗯。”
    下一瞬，整個人落入一個滿是皂角清香的懷抱。
    緊緊的、熾熱的，仿佛要融化她一般。
    耳邊聲音顫抖，好像還帶著哭腔：“好……太好了……阿清，我真的很開心！”
    月清華想了想，雙手抬起回抱住他，輕輕拍背安撫。
    然後被抱得更緊了。
    ?
    ?
    四顧門弟子神奇地發現，最近門主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訓練時的動作溫柔了很多；抓捕罪犯時犀利的話也少了；
    甚至那張時刻冷峻、隻有在二門主和三門主麵前才會溫柔的表情也突然變得柔和了，嘴角弧度微微上揚，還時不時好像想到了什麽，突然就陽光明媚起來了。
    春光燦爛的。
    弟子們想到自己私底下磕的cp，突然激動起來。
    天呐！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
    兩位當事人絲毫不知道，關於自己的傳言已經在四顧門傳遍，甚至開始向外麵輻射。
    ……
    月清華最近有些苦惱。
    自從李相夷詢問她的心意，她點頭之後，這人立刻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整天隻要一有空就黏在自己身邊。
    特別是周圍無人的時候，一言不合就想要貼貼。
    她要是不同意吧，這人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直到她心軟應允。
    立刻又變了一副嘴臉，樂顛顛地靠著她，或把玩一下她的頭發，或捏捏她的手。
    小動作一刻不停。
    好像吃定她一樣，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但她哪禁得起美少年這麽在她麵前撩撥？
    就在嘴邊的肉……咳咳！
    想說要摸腹肌，幾次話到嘴邊都沒好意思出口。
    月清華不得不給李相夷把脈，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肌膚饑渴症。
    別纏了，再纏真的著火了！
    良久，月清華收回手，看著一臉乖寶寶無辜模樣的李相夷，臉色以一種不可忽視的速度紅潤起來，表情似囧非囧，十分複雜。
    李相夷茫然，阿清這是發現了什麽？
    抬手也給自己探了探，脈搏強勁有力，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忍不住問道：“阿清，怎麽了？我不會身體出了問題吧？”
    月清華立刻搖頭：“沒有，你很健康！真的！”
    李相夷感覺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不過，隻要他沒問題就行，該知道的之後阿清自會告訴自己！
    於是又蹭蹭湊了過去，肩膀靠著她的肩膀，悄咪咪蹭了蹭，耳根發燙。
    月清華默默後退一點點，遠離粘人大狗狗。
    ——還是離遠一點吧，不然她怕未來的自己會受不住。
    李相夷不明所以，屁股一挪又貼上了。
    月清華繼續後撤，他繼續貼。
    為免被擠下凳子，她隻好停住不動。
    李相夷順利貼到了人，終於心滿意足了。
    月清華睨了他一眼。
    當天晚上，李相夷看著麵前桌上的“心上人特製愛心晚餐”：
    苦瓜炒雞蛋、苦瓜炒香菇、涼拌苦瓜、肉沫冬瓜、雪梨蓮藕湯。
    意識到什麽，臉一陣綠一陣紅。
    月清華微笑：“相夷要全部都吃完哦～”
    李相夷不語，隻一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