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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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貉手掐法訣,並不理會和微道人。
    “哪來的瘋道人?”
    莫宕撐了撐眼皮,手中肋骨短劍不停,劃拉出一道道劍氣,將漫天紅雲割得如同狗啃般零落。
    落鴰子早已化作遁光退去,了無蹤影。橢師兄騰空而起,鏡光吞吐不定,卻隻在外圍逡巡,不敢攖鋒。
    隻有苛喜和尚勉力支撐。
    他亦是傷勢不淺,左支右絀,終於似下定決心般咽了口血沫,掐了個手印,似禿鷹下掠。
    而後漫天紅雲變化無端,化作一列列披著甲胄,掛著念珠的僧兵,拱衛在他身前,抵擋一道道劍氣切割。
    苛喜和尚長嘯一聲,便有剝皮甲士棄了敵手,不顧一切地奔來,簇擁在他身側。
    而後紅雲漫卷,剝皮甲士身軀化作血泥,隻留下頭顱,壘做一座九丈高台。
    這些頭顱還有活氣殘留,俱在疼痛混沌中張著眼睛嘴巴,將最後一點生機化作哀嚎吐出。
    臨死前的嗔怒,也是對絕嗔魔羅漢的禮讚。
    苛喜登台,誦經。便有千條萬條血管自虛空中探出,紮入他的腦顱。
    有絕恐怖的意誌攀附在苛喜和尚軀殼內,令他法力氣息節節攀升,也令他淒慘痛嚎,遍身綻開一道道裂痕,其內血流擁塞化作眼球,緩緩轉動。
    莫途隻是望一眼,便覺空氣中伸出一條條無形觸須,沾著辛辣的怒意,在他周身各處拂動,似要尋著孔竅鑽入,將他徹底轉化成隻知忿怒殺戮的奴仆。
    莫宕掌中激發的劍氣愈發急促密集,而紅雲外,掠陣的橢師兄見此變化,終於突入戰團,擋在淩厲的劍風前。
    即使銀鏡中百結肉條破碎,化為血湖,莫宕短時間內也難以突破。
    隔著銀鏡紅雲,莫貉似是睹見苛喜和尚,歎息一聲:
    “要糟,這禿驢想引動絕嗔降真。如今之計,還是請莫陸老祖下界與他對壘吧。”
    莫途兩腿一夾驢腹,叫天道人再施那停滯神通,隻是橢師兄乖乖凝固不動,苛喜和尚卻依舊慘嚎陣陣,毫無停滯跡象。
    昔日屢試不爽的神技失卻效用,莫途隻好選擇莫貉的建議。
    他聽得苛喜和尚如何也壓不住的慘嚎,緊張問道:
    “我等又要付出何等代價,才能引得莫陸老祖降下法力。”
    莫貉淺笑道:
    “無妨,隻是先死一會罷。”
    言畢,他探手就要扭斷三人脖頸。
    和微道人叫道:
    “貧道來!不用三條性命,隻討一根肋巴骨!”
    莫途把脖頸後仰,避過莫貉手掌:
    “叫他試試?”
    莫貉依言,折下一根還覆著血肉的肋骨與他。
    莫宕回手一撩,劈斷他的手枷。
    和微道人把肋骨抱在懷裏,臉貼著熱乎的血肉,摩挲著,仿佛是什麽稀世珍寶:
    “好,大好!好殊異的命煞。”
    他閉目,一呼一吸,起初微弱不可聞,而後聲勢壯大,仿佛在吞吐兩條惡龍。
    有數百重影自他懷裏跌落,在虛空中伸展活動開來,或嬉笑,或恐懼,或打卦,或敬香,或誦經,或食人……
    一時擁塞了虛空,亦稀釋了和微道人的存在與氣息。莫途伸手碰觸,隻有點點微涼。
    他的本體則在這一重又一重剝離中愈發透明輕盈,接近無色。唯有他抱在懷裏那一截肋骨與鼻間兩條呼吸依舊鮮活沉重。
    “他在勾動自在天,方才倒是小看了。”
    莫貉輕聲道。
    和微道人本體仰首,長吐一口氣。
    氣息如龍,似洞開一處冥冥之地,破口湧出莫名法力,將他周身諸多重影都吸扯過去。
    數百重影肢體扭曲拚接,描摹出一個詭異人形洞口,四肢攤開,平躺於和微道人顱頂處。每一塊肌肉,都是和微扭曲的手腳,每一根指頭,都是和微縮小的頭顱。
    唯獨人形麵孔處,拚接著和微的胸腹脊背,沒有一絲可稱作五官的孔洞。
    和微道人高舉起肋骨。
    這截骨頭燃燒,抑或者是被分解,一條條猩紅的煙帶從肋骨頂端扯上半空。
    沒入胸腹脊背拚成的麵部內。
    大部分煙帶都透過人形,沒入其背後冥冥之地內,也有小部分截留下來,一點點熏紅了人麵,又有模糊的五官扭動著鼓出。
    待肋骨耗盡了,那張人麵也徹底覆蓋了人形頭部,紅通通的,是和微道人的臉龐。
    像一張麵具。
    和微借著這一張假造的麵龐轉動眼珠,扯動嘴角,開口道:
    “絕嗔不……”
    隻開口三個字,紅通通的臉龐褪色,褶皺頓起,險些破裂脫落,離了人形。
    和微道人隻得住口,頓了頓後開口道:
    “如此微薄的祭品,如此敷衍的屠戮,豈能取悅絕嗔?苛喜和尚目無尊神,欺師滅祖,必將功虧一簣!”
    言訖,臉龐脫落,眾多重影崩解,重新融入和微道人體內。
    他雖遍體鱗傷,狼狽不堪,卻傲然站起,對莫途一人三頭言道:
    “苛喜和尚不過泥堆沙堡,頃刻即滅。還請道友重挫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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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途試探著催動叫天道人,再施停滯神通,橢師兄依舊靜止,被莫宕幾道劍氣拍飛,顯露出其背後的苛喜和尚。
    苛喜和尚神情呆滯,而體內灌注的絕嗔法力卻並未停止。
    紅雲崩解,他體表一道道裂縫迅速擴大,裂縫內的血眼球卻被碾作血泥。
    不多時,苛喜和尚便如同一截被鈍斧劈擊的樹樁,裂作幾半。
    不多時,苛喜和尚清醒過來,而下一瞬,他便從一個金丹大修化作幾截走火入魔的詭怪。
    詭怪形似殘肢,剖麵上生長出一柄柄戒刀,而裸露的皮膚上卻布滿針尖大小的孔洞,噴吐雲氣。
    噴湧的法力如刀,將法壇割碎,這幾截詭怪又糾纏在一起,互相切割吞食。
    橢師兄乘水霧複卷而來,攝去一頭詭怪,俄而化作一團銀光消散。
    莫貉點評道:
    “這些詭怪凶性消磨後,可拾來煉一味丹材。”
    絕嗔力量消散,苛喜和尚不足為慮。莫途三人轉而關注和微道人。
    苛喜和尚走火入魔,無可挽回那一瞬後,這狼狽道人如吃了什麽大補之物,血汙盡去,連外露的腦髓也重新被頭蓋骨掩覆。
    根根青絲生長,披下,這道人賣相也好了不止一籌。
    莫途觀其法力氣息,也比先前要強上些許。
    和微道人笑道:
    “如何?三位道友,貧道從不妄語。可信貧道能救譚國之言?”
    “依靠那勞什子命煞詛咒,咒死敵手後即可增進修為?”
    莫途與兩顆頭顱互相對視,已參透此道修行要訣。
    莫途回憶起此人在營帳中瘋癲之舉,他開口問道:
    “你先前也是這般咒譚國能贏,所以轉來投譚國?”
    和微道人點頭道:
    “非哉,貧道隻不過是參透吾師真意,隨他下注罷了。”
    他貪婪地掃視莫途瘦骨嶙峋的軀體:
    “如何?道友隻需提供命煞,貧道便可再度施法,救譚國於此兵劫中。”
    他比劃幾下,沒過莫途胸口以下軀體。
    莫途眼皮跳動。
    “隻需這些。請信任貧道,貧道已借自在天下注,我等如今乃是一條船上的渡客。”
    誰跟你一條船?莫途本想大聲斥責,轉而遁走,跳出譚國這處泥坑。
    但莫陸老祖敕令在前,他隻得好聲與和微道人討價還價:
    “蕭數參血肉如何?我這裏有不少存貨。”
    和微道人頗厭惡地搖頭:
    “此子命煞淺薄,難堪大用。不像道友你,命煞糾結華貴,十分殊異,必能引動自在天。說起來,若是在別處遇著道友,說不得要引道友入我師門。”
    “而今形勢所迫,還請道友舍身救譚國。”
    莫途低頭思索,莫貉,莫宕兩顱並不言語。
    忽而,他抬頭問道:
    “道友可是以命煞修行?”
    和微道人隱隱有一絲陰暗的預感:
    “正是,能得我師青眼,豈有命煞薄弱平庸之輩?”
    如此,莫途揚眉笑道:
    “還請道友舍身救譚國。”
    和微道人驚怒道:
    “不可!道友豈能……”
    莫途打斷道:
    “我隻不過一介供奉,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至於道友你,跳船的代價更大吧?”
    莫貉適時道:
    “此言不虛。據我所知,這一法脈慣會作弄些批命算卦,預言詛咒。若是實現還好,自是皆大歡喜,若是未中,必然要十倍百倍地反噬回來。”
    和微道人猛然色變。
    莫宕幾道劍光切斷他的退路。
    莫途卻笑嘻嘻地圍上來:
    “這麽說來,道友真是急公好義,比我更想救譚國。我魔族豈不知成人之美的道理?”
    “還請道友舍身!”
    ……
    莫貉輕巧拆下和微道人肋骨,一如之前他拆莫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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