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界，莫陸複生。
    又損了一道分身，他的法力開始沸騰，夢島也隱隱有崩潰跡象，好在樓婁不斷輸血，很快便平複下種種異狀。
    “北俱蘆洲該沸騰一段時間了，且等柴火燒得旺些。”
    參悟玄法，梳理舊創，待夢界過了十月零五天，北俱蘆洲悠悠一個月後，莫陸緩緩起身，他如一個輸光一切又再度募足賭資的賭徒般，再度降臨北俱蘆洲。
    ……
    曠野上，一個黑須大漢急速飛遁，他手持白骨黑幡，招搖之間，有數百個怨魂呼嘯，護持他周身。
    “幸而有此異寶助我，不然被那血菩薩追上，老胥我就沒活氣了。”
    黑須大漢半是慶幸半是驚悸，隻拿眼望他最為倚重的寶幡。
    忽而，白骨杆頂上迸裂，忽生一張巨嘴，絲絲血線如蛇湧出，將黑幡與數百怨魂捆紮吞噬。
    那黑須大漢猝不及防，也被血絲席卷，當場爆成一團血霧，被白骨吞下。
    巨嘴回縮，白骨杆繼而塌陷，抖落出種種雜物。這都是先前那黑須大漢為祭煉此物所投的資糧，亦費了他不少心思與鮮血，如今灰撲撲棄置於地，與泥巴也沒多少分別。
    最後剩下的，是一截瑩白如玉的指骨。
    指骨上覆起肉絲，又向上勾勒出一具人形，血氣鼓蕩，五髒豐盈，再生一層皮膜……
    莫陸飄然化生。
    “勞你照顧道爺分身遺骨，又供上全身築基法力。”
    對著地上殘餘雜物，莫陸略一點頭。
    他轉頭望向黑須大漢來時的方向。一道血線由遠及近，數百丈高的巨浪無可阻擋地摧毀，淹沒沿途的一切。
    曠野卷入浪底，莫陸一閃身輕飄飄登上淵麵，任巨浪奔騰而過。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
    莫陸低頭，黑須大漢自血海中探出半身，咧嘴大笑：
    “諸善大盛，度一切惡。道人，快入我血海快活，莫瞎了眼，誤了極樂世界！”
    這在血海中複生的惡物死死糾纏住莫陸雙腳，往下拉扯。血海中，密密麻麻的人身手臂伸出來，要抓住附近唯一的活物，莫陸。
    玄詭的氣息順著那一雙雙手，一聲聲呼喊侵襲莫陸分身，又向下勾連血海，隱隱形成一串重重疊疊的陣勢，禁劾莫陸法力，令他在一瞬間內法力幹涸，孱弱如凡人。
    莫陸心念一動，周遭蕩起一片血霧。又有幾個惡物冒出來，穿過血霧，執拗地向莫陸伸出手爪。
    可不待莫陸有何動作，他們便接連崩潰，皮肉綻開，嚎叫著重新墜入血海深處。
    海麵突兀空了一塊。
    “像是走火入魔所致。蕭數參修行不到家啊，虧我如此看重他。”
    如此調笑一句，莫陸打開殺神係統。
    【可殺戮對象：何戊再生鬼眾）】
    【預期獎勵：《渡無著孤鬼經》接引注殘句）；皎荷淨水】
    【備注：行接引佛祖渡森羅鬼眾舊事。蕭數參煉得寶瓶一品，有無窮淨水，傾瀉於地，救北俱蘆洲今日乃至數十年間枉死之野鬼，淩落之殘軀，盡度其為佛弟子。
    然自在一脈淩越上人不許此事。他舍了幾位師弟，招來天尊眷屬絕命神子，咒附淨水之中。自此，水中佛弟子多折於走火入魔。】
    “爭鬥白熱化啊。昔年淩越上人想打殺和春，都沒下手舍了師弟。”
    莫陸眸子深深。
    “真希望這群困獸多給蕭數參劃拉幾道大口子。”
    不過數念電轉之際，這看似無邊無際的血海便以恐怖的速度退潮，再度退回地平線。
    或者說，更像一塊腐肉被無形的巨獸啃去。
    半空中，莫陸掃了一眼重又露出的曠野，草皮都被刮沒了，半點生靈跡象也無，不由得喟歎一句：
    “好似落花隨融雪，須臾不見影。”
    他架起一道遁光，趕海而行。
    ……
    一處山崖上，神色萎靡疲憊不堪的蘆舟聚會眾修靜候著。
    相比一月前，他們已折損近半修士。
    “蕭數參再度沉入悟道之中，暫不能理會外界。”
    一個高瘦修士口鼻淌出金黃的血液，手裏抓著雜亂的蓍草。
    “剖開他的肚腹，再撈一城生民出來！”
    一厘散人高喝道。
    於期點頭，探手入懷，取出一粒五彩蓮子。
    他昂起頭，大張著嘴，將蓮子壓入舌下。
    蓮子生根，吸吮著於期的精血，蓮藕節節拔升，肆意舒展著寬大的葉片。
    終有一顆花苞綻開。
    一厘散人摘下蓮蓬，隨手一揚，密密麻麻的凡俗像蜂一樣停駐半空，亦像蜂一樣嗡嗡頌念著善道。
    有個修士折下一截人肢，正欲塞入口內，卻見斷口處黑焰伴著金血淌出，他隻得嫌惡地將殘軀拋擲回蜂群。
    在一厘散人的催動下，數道夢界門扉敞開，挪走此地所有凡俗。
    夢界欣然接受這一份禮物。
    “一厘師兄，留下此女。此女和蕭數參有些幹係。”
    忽而有個白骨沙彌驚叫著攔下一個瘦小的人形。
    他轉而向眾修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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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女名為小蒲。小僧原奉師父螳聖僧之命，隨海殘師兄來此地清理汙佛穢僧。有個神通高強的穢僧被師兄打傷，躲藏此女家中，一時瞞過我等搜查。”
    “此女一家都被穢僧蠱惑，唯她有幾分機敏，當即揭發，令我等能盡全功。事後師兄賞她成就供佛，不想卻被蕭數參搶去，頗得他歡心。”
    他吐出自己的計劃：
    “我有天魔異香，可用此女動搖蕭數參道心。”
    “用得粗了。幾位道友，叫她心甘情願助我施法，我有一份大禮送給蕭數參。”
    卻是淩越上人開口，他示意一厘散人：
    “道友，壓下這惡心的善道。”
    一厘散人拋灑一捧紫霧，小蒲止住頌念善道，陷入沉睡。
    她忽地驚醒，驚恐地看著眼前諸修。
    白骨沙彌開口道：
    “小蒲，憶得我否？”
    小蒲開口似夢囈：
    “殺我全家的魔頭。”
    白骨沙彌點頭道：
    “小僧到底沒有殺你。今有一人蕭數參欲殺所有人。獨你有法殺之，可願行法？”
    小蒲道：
    “是蕭前輩救了我，不止一次。怎麽會殺我？”
    她忽地麵色劇變，低微道：
    “我怎麽會殺他……”
    白骨沙彌滿意點頭：
    “想起入他肚腹中成佛弟子的種種了？一切悲歡夢想，世事顛倒無常。我昔日欲殺你，今日卻救你，蕭數參往日救你，如今也不吝舉起屠刀。你論起來是兩難，若使一尊菩薩在心中，一切艱難取舍，不過虛妄而已。你可得考慮清楚了？”
    小蒲深深垂下頭，聲若蚊蠅：
    “我不供菩薩，我隻是想活著。”
    淩越上人滿意點頭：
    “禮讚他家的菩薩佛祖，我等都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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