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木立馬趕到校辦廠，讓刁青鬆安排小弟去車站買票。然而方老頭得知後卻不以為然，“瞎花錢！勞動節人擠人的，遭那罪幹啥？一三不是有送貨船來市裏嗎？讓他老頭搭個順風船得了。”
    刁青鬆聽了這話，而楊一木自然也沒有拿到票。
    晚上，楊一木騎摩托車去了百貨公司，吃的用的給楊勝利帶了滿滿兩個大包。
    淩晨三點，楊一木又騎上摩托車將楊勝利送到水產公司，卻見一三兩個小弟過來的，所幸船師傅老夏認得他，爽快地應承下來，“多大事兒，跟我一趟回去就是了，你放心吧。”
    楊一木掏出皺巴巴的一塊錢塞給楊勝利，楊勝利忍不住道，“縣裏轉車要錢，鄉裏到家的路費要錢，路上總得吃口熱乎的.....一塊錢哪夠呀？”
    楊一木又故意把褲兜兒翻了個底朝天，又拿了一塊多錢，“再給你一塊夠了吧，我手裏就剩幾毛了，還有幾天發工資呢。”
    楊勝利歎口氣，兒子家也沒餘糧啊！
    楊一木沒敢立馬就走，因為脫離了眼線，那變數就太多了，一定要看著老頭進碼頭才放心。
    臨上船，他替老頭整了整衣領，叮囑道，“天熱，路上多喝水，茶缸放在藍網兜裏，茶葉也放在一起，可別壓碎了。到縣裏轉車，路上多注意著點，可別錯過了公交車。”
    楊勝利隨著老夏上了船，已經坐進了駕駛艙，又走到船頭扯著嗓子喊，“記著啊！每月十一號給我寄錢啊。”
    楊一木一個頭兩個大，可還是轉身衝著他晃晃手，“回去吧，肯定不會忘記的。”
    血緣是斬不斷的鎖鏈，家庭是逃不脫的宿命，什麽都可以選擇，唯這一樣沒得選，在一起是天注定，是命中的責任，他逃離不了。
    晨曦剛剛升起，五月的空氣卻悶燥得又不像話。
    回去的路上，他盡可能地加大油門，將車子騎得飛快，這樣可以帶起一絲涼風。
    他也沒忘記觀望兩邊的風景，時代的轉變是如此的突如其來，街頭中不乏青春靚麗的摩登女郎了，她們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衣服款式，開始朝著流行跟進。
    午飯時分，楊一木終於不用吃麵了，愜意地在街上隨意找了個小飯館，要了一盤紅燒獅子頭、一盤燒排骨，喝了瓶啤酒，吃得格外舒坦
    回到小院時，才驚覺已經習慣了楊勝利的嘮叨抱怨，如今人突然走了，反倒有點不習慣。
    起得早有些倦意，正打算回屋關門午睡，卻聽見門外傳來自行車鈴聲。
    葉向南風風火火地推車進來，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頰上。
    她一邊支車一邊問道，“聽我姐說，你爸在這邊？”
    楊一木點點頭，“剛送走。老頭在這兒我也照顧不來，回老家還是好點。”
    葉向南抿嘴笑了笑，“也是。我姐還擔心你工作這麽忙，兩頭顧不過來呢。”
    她的笑容像春日裏搖曳的梨花，雖然青澀，卻已初現風姿。不過比起林芳的韻味，到底還差了些火候。不知再過幾年，這丫頭能不能真比林芳還出挑。
    “有事？”楊一木道。
    “哎呀，差點把正事忘了。”葉向南笑著道，“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同學想進廠子的事，這點小忙姐夫總不會不幫吧？”
    “那讓你同學去廠裏報名就是了，包裝車間正招工呢。”楊一木懶得廢話，徑直就往堂屋走。
    誰知小丫頭亦步亦趨跟了進來，斜倚在門框上，“姐夫，你這就算是答應啦？我可是跟同學打了包票的。”
    楊一木多多少少有些尷尬了，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可行事挺膽大，說起話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隻好道，“行吧，晚點我跟管人事的打個招呼。”
    可葉向南仍杵在門口不動。楊一木也不好當著她的麵脫衣服午睡，但還是不妨礙直接開始脫鞋。
    “姐夫。”她又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那你打算給她開多少工資呀？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楊一木被丫頭氣笑了，“工資標準都是廠裏統一規定的，就算我是廠長也不能破這個例，不然這廠子還怎麽管。這麽說，你懂了不？”
    葉向南絞著手指，心裏委屈得不行，不過是幫朋友問個明白，怎麽反倒挨了頓說教。可還是對楊一木回答自己問題的認真態度很滿意，“嗯，懂了。”
    晚飯的時候，楊一木也就直接在飯館裏對付了，順便買了好些餅子回來，夜裏餓了可以做夜宵。
    天色尚早，睡覺還不到時候，正尋思著找點事打發時間，刁青鬆帶著刁小妹來了。
    刁青鬆一進門就扯著嗓門說道，“老弟，我就知道放假你一準在家裏。”
    楊一木給兩個人倒了茶，問道，“這麽晚過來，有事？”
    “你媳婦不在家，我白天來也蹭不著酒喝啊。”刁青鬆哈哈一笑，道，“橫豎什麽時候來還不都是一個樣。”
    “這倒也是。”楊一木略帶歉意地笑笑。他自己吃飯都成問題，更別說招待人了。
    刁青鬆道，“小妹今年高二，明年就要高考了。我個大老粗啥都不懂，特地來請教你，你肯定比我在行。”
    楊一木先前隻聽刁青鬆隨口提過妹妹在讀高中，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姑娘已經高二了。
    一九八一年薑蘇在南京、安州、蘇州推行六三三學製，高中改為三年製，比楊一木以前兩年製難熬多了。
    去年全省二十多萬考生，錄取人數約1.1萬，錄取率才5%。雖說比楊一木那屆1.8%的錄取率略有提升，但在教育大省薑蘇，考大學依然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殘酷競爭，能考上大學是很難很難的一件事。
    從全國範圍來看，一個縣能考上20個大專以上的學生，就是超級大衛星了，畢竟全國錄取總人數還不足四五十萬。
    若作個類比，這會兒考上本科相當於後世進入985高校，考上專科至少也是211院校的水平。
    再更細一點，從小學到初中，再從初中到高中，每一級都是殘酷的淘汰賽，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楊一木笑著問，“成績應該不錯吧？”
    刁小妹安靜地坐在一旁，雙手捧著茶杯，細聲慢語道，“成績一般吧，每次考試也還行。”
    說話時睫毛輕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透露出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澀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