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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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來,盆子裏的一大堆衣服讓楊一木犯了難,洗還是不洗?
    這是一個問題。
    愣了有好幾分鍾,最終轉身去灶屋給自己煮了碗清湯麵。
    到了辦公室,王芸王芸送來當日報刊和信件,有二力的電報,有羅陽的電報,有竹竿的電報。
    竹竿已經到了京城了,但是自己沒有貿然銷貨,也隻是把貨少量給化工商店,尚未賺著錢。
    羅陽電報說梅森已支付首期貨款,讓去銀行查一下到了沒有。
    二力的電報則簡短許多,婚禮已辦,還沒扯證。
    最令人意外的還是收到了林芳的信,這媳婦能耐了,竟為短短分別專門寫信,大概瀏覽了遍,說是課程緊,封閉學習,不讓回來,叮囑他按照吃飯、早睡早起。
    楊一木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林芳趕緊回來,思念一個人真是一種煎熬。
    這幾天,大武城巷飯店裝了電話,這可把老張顯擺得不輕。
    在這個通信資源緊張的年代,私人安裝電話是非常奢侈的,而且還得看級別,隻有市區領導才能申請在家裏裝電話。
    可線路太少,那麽多領導都隻能排隊等著,托關係找人批條的事情太常見了。
    改革開放後,安州也新開了不少電話線路,電話戶數都在翻倍增長,但是依然很難申請,通信一直處於緊張狀態。
    方強前一陣子給店裏裝了電話,這也算安州最早一批自掏腰包裝電話的用戶,不過兩三千塊錢的初裝費著實太令人咂舌,也引起一部分人眼紅。
    這時候,裝電話的難題在安州也成了不小的社會問題,就連安州晚報也在長篇累牘地報道過。
    老張裝上了電話,直接氣壞了不少人。
    他們打到了郵電局,“你們郵電局是不是吃了他的飯了?為什麽我們申請裝電話拖了這麽長時間都裝不上?”
    老張對楊一木說,“你申請了,拖上幾個月到半年是常有的事兒,有的人一年多了都還沒裝上電話。”
    楊一木笑笑,拿起電話,打到鄉政府、打到富平老家都是占線,轉而撥了劉茂才在深圳的電話,無一例外還是占線。
    再撥,占線。再撥,占線。
    嘟、嘟、嘟、嘟的忙音像在嘲笑他的白忙乎一場。
    老張搓著手,有些尷尬,“這電話主要是接訂桌子的...不過晚上線路會空些,要不你晚點再試試?”
    “早晚會好的,有電話也方便了,以後有事我可以直接打你們電話了。”楊一木抄下號碼,想著要不要家裏裝個,還想給竹竿發個電報,讓他以後有事直接打電話聯係。
    今年,北京、上海這些一線城市剛開始試點鋁合金投幣電話,但屬於試驗性推廣,也注定這是一個隻賠不賺的買賣。
    報紙上也有報道,有人盯上了電話機身裏的硬幣,連夜把機身都給拆走了。
    當然機身也能賣錢,地下埋的線纜都保不住,更別說一個電話亭了。
    勤勞的人們,總能無意中發現發財的機會。
    後來郵電局為了防盜,外殼又改成了塑料的,電話機改成了IC卡公共電話,在撥打電話時將卡插入IC卡話機中,就可以打電話。
    可這還是沒有保住電話亭。
    許多報刊亭、小商店裝了電話,本來是靠電話盈利,這個年代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啊。
    但公共電話擋了他們生意,他們能跟錢過不去,自然會使壞砸了公共電話亭,郵電局隻能無休止地不停地過去維持,隻至無標放棄。
    最終能幸存下來的,多半是在學校、火車站這些人流量大的場所。
    省城安裝投幣電話要到八五年以後,而安州更要等到八十年代末。
    這種通訊方式的變遷,折射出當代中國正在艱難轉型一個社會現象。
    與此同時,富平平橋的高波正在經曆一場艱難的變遷。
    去鄉下看完兒子,他回到家、推開門,隻見老婆張琴已經收拾出了幾包衣物和行李。
    見他回來,張琴冷著臉說,“朋友馬上過來接我,以後我就不回來了,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願意離婚了再找我,我到時候回來跟你打離婚證。”
    高波一怔,想起楊一木此前的預言,不禁苦笑。
    他自嘲一笑,問她,“你真了不起,把我這艘船鑿沉,自己卻要棄船逃生了?”
    “我也不想,如果你早點答應我,也不至於鬧成現如今這樣子!”張琴厭惡地回敬道,轉而對著女兒說,“小娟,媽要走了。你以後要是想見媽媽,就讓你爸跟媽媽離婚。不然的話,你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明白嗎?”
    高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張琴!”高波忍不住地爆發了,“你想奔個好前程,我不怪你,但你利用孩子你還是人嗎?”
    “我不是人?”張琴尖聲反駁,“你呢?我都對你沒感情了,你還死纏爛打地纏著我,才是畜生!”
    “你……”高波氣得肝尖疼。
    激烈的爭吵被一陣砸門聲打斷。
    張琴急忙上前把門打開,門外站著個四十來歲的胖子,晃著摩托車鑰匙不耐煩地問,“收拾好沒有?”
    “差不多了。”張琴忙對他說,“你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那胖子點點頭,伸手指著高波,問她,“這孫子同意離婚了沒有?”
    “還沒。”張琴有些慌張的說,“你先別急,再給他一個星期時間考慮。”
    胖子鄙夷地指著高波鼻子道,“還有什麽好考慮的?識相點趕緊離婚!要不然,我讓你在富平混不下去!”
    高波強壓怒火,“這是我家,再不滾,我報警了!”
    “報警?”胖子獰笑,“公安那邊我有的是朋友,你報一個試試?"
    高波氣得渾身青筋暴起,可是畢竟還在學校,畢竟閨女高娟在家,性格也使然,他很難將憤怒轉化為武力。
    張琴說,“我走了,想明白去我媽家通知一聲。”
    胖子脫口道,“還去什麽你媽家,讓他直接去店裏找。”
    張琴臉上一喜,又看向高波,鄙夷道,“跟著你這輩子都別想進城!”說完,她拉著那胖子便要走。
    胖子最後撂下狠話,“給我聽好了,下個星期還不離婚,老子打斷你的腿!”
    高波咬了咬牙,說,“不用下星期了,就明天吧。”
    張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脫口問,“你剛才說什麽?”
    “不必等了。”高波一字一句道,“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兩個孩子歸我,不要你一分錢,今生老死不相往來。”
    張琴先是一愣,隨即喜形於色,“早這樣想通了多好?強扭的瓜不甜啊。”
    “九點,別遲到。”高波轉身關上大門,將一地狼藉和十幾年的婚姻一起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