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盤算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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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兩人把壇壇罐罐全挖出來,一股腦兒倒在院子的空地上,甚至還有兩罐子硬幣,都是一分、貳分,五分、貳角,五角,也有才出來的一元長城幣,這時算是稀罕物。
又按麵值分類整理——十元一堆,五元一堆,兩元一堆,一元一堆,依次排開。
方強之前送來的錢已經用橡皮筋捆好,每遝一千元,數起來倒省了不少功夫。
林芳找了個大盆,把所有的髒兮兮的硬幣倒進去,加了很多洗衣粉,仔仔細細洗刷了一遍。水漸漸變得渾濁,硬幣卻漸漸露出原本的模樣。
“總算幹淨了。”林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剛才那髒兮兮的樣子,我碰都不敢碰。你那邊數完了嗎?我來數硬幣。”
楊一木先一步清點完的,不過看到總數,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就一年時間竟然賺了這麽多。
“十塊和五塊的加起來,總共二十二萬九千八百五十四。”他反複確認了幾遍才開口說,接著又把零錢核算了一遍,“一毛、兩毛、五毛的,總共兩萬三千六百一十五。所以全部加起來是......”
“二十五萬三千四百六十九。”還沒等他說完,林芳已經隨口報了出來。
楊一木心裏默算一遍,確實沒錯,忍不住白了林芳一眼。
這一年裏,他買房、開飯館、辦玻璃廠,零零碎碎用了將近十萬,沒想到還能剩下二十五萬多。
現在,他所有的家產已經很清晰了:二十五萬多的現金,安州一套房,南京十八套房,還有源源不斷的現金奶牛,飯館、服裝生意和玻璃廠。
可問題來了——這筆錢該怎麽處理?
存銀行肯定不行的,要是真存進去,八大王還沒定論,真想這麽幹,怕是明年這時候就是他忌日了。
雖然現在銀行開戶不需要實名,隨便編個張三、李四、王五麻子的名字就能存,但要分存在不同的銀行、不同的網點,光是想想就覺得很麻煩。
他琢磨著,不如趁暑假去趟京城,看看能不能在那兒擼幾套房,或者找找其他投資渠道,比如柳聯想這會兒搞計算機了。
眼下的錢看著不少,得趕緊花出去。不然隨著膨脹的到來,這點錢根本就不算錢了。
陽光灑在攤開的鈔票上,泛著微微的光。
這場景要是擱以後,毫無疑問,絕對能上新聞頭版。
可如今輪到自己,他終於理解了年傻子的無奈,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盆裏那些硬幣,即便洗了兩遍,水還是黑乎乎的,楊一木看著一陣糟心。
他對什麽珍藏版鈔幣沒半點興趣,便對林芳說,“這些硬幣髒得很,你就隨便瀝瀝水,下午放學後我送到老張的飯館,給他們當零錢用。”
後麵的日子隨著林芳的回來,楊一木又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一天三餐,頓頓有菜有肉。
吃完也不要楊一木動手,林芳會收拾利落。
她一刻也閑不下來,一有時間屋內打掃的幹幹淨淨,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每到傍晚,都用熱水將席子擦上一遍,等他睡上去,自然是清清爽爽。
有時,楊一木根本無需說話,一個眼神,她仿佛就知道需要什麽,立馬拿到眼前。
這般周到,以至於都讓楊一木產生錯覺了。即使在富平老家,老娘張蘭英也伺候得沒這麽仔細過。
偶爾,楊一木也自覺不好意思了,隻能在林芳發脾氣時多忍讓點,少惹著點她作為回報。
好日子過得飛快,過完六月,一轉眼進了七月,學校終於放暑假了。
這天,楊一木睡到自然醒,起來一看已經十點多了,明晃晃的太陽光從門外斜刺進來,在地上烙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院子裏靜得出奇,也沒瞅見一個人。
又去灶屋瞅了一眼,卻不見林芳的身影,掀開鍋蓋,裏麵有稀飯,罩籠裏放著幾個包子。
“吱——”
牆外老柳樹上的蟬突然扯開嗓子,聲音嘶鳴得像一把鈍鋸,生生將這個夏天的熱火拉出一道口子。
安州人講究“桑柳榆槐不進宅”。
所謂桑柳榆槐不進宅,其實都是老封建,老輩人認為柳樹是做棺材的不好,桑諧音喪也不好,榆樹上有疙瘩不好,槐樹有鬼旁更不能進宅。
老柳樹投下寬大的樹影,油亮的柳葉蔫頭耷腦,倒是新抽的嫩枝還在倔強地支棱著,沒有一絲聲息。
楊一木從井裏打上一桶涼水,當頭澆下,激靈靈打個冷戰,總算活了過來。
肚子覺得餓得很,喝了一碗稀飯,吃上兩個包子,就把飯碗往桌子上一推,走進院子。
林芳帶著草帽,臉曬得紅通通的,挎著竹籃從外頭進來,籃裏翠生生的黃瓜頂著嫩黃的花。
她問,“你又去哪兒?”
楊一木抹了下嘴巴,順手拿根黃瓜就去推摩托車,“你呆家裏自己看門,我去方強那邊一趟,他老娘來了。”
“真是的,也不洗就往嘴送……?”林芳氣地跺了下腳,可望著他已將摩托車推出院門,隻得無奈地跟在後麵喊,“你褲子都破了,要不換一條?這條我給你補補。”
“不用了。”楊一木踩響摩托車,迎著愈發毒辣的日頭朝方強家駛去。
街上不知什麽何時又多了些擺攤做生意的,但攤主大多是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剛從六七十年代走出來的人們,還沒膽兒,謹小慎微也是順理成章。
按照楊一木的建議,方強最近在東關街新開了一家店鋪,專門經營收錄機、磁帶這類小家電生意。
楊一木並不清楚具體位置,騎著車,拐過幾個彎,沿著東關街一路尋找。
這天氣實在熱得讓人受不了,他猛地刹住車,掀起襯衫下擺擦了擦汗。
即便如此,街麵上依然人頭攢動。
男人們的穿著大多隨意:短袖襯衫,更隨性的就直接套著大褲衩,趿拉著拖鞋。
女人們的裝扮則要繽紛得多,不少年輕姑娘已經悄悄穿起了奇裝異服。
有個燙著波浪頭的姑娘穿著件乳色無袖連衣裙,裙擺剛過膝蓋,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腳上蹬著雙黑色塑料涼鞋。
旁邊梳著馬尾辮的姑娘更膽大,上身是件淡紫色的確良短袖衫,下邊配條緊繃繃的牛仔褲,把臀腿線條勾勒得一清二楚,惹得幾個老太太直撇嘴。
街角一家飯店門口,三個姑娘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其中一個竟然穿著件大紅色的露肩上衣,肩膀上兩根細細的帶子顫巍巍的,看得路過的男青年差點撞上電線杆。
她們腳上的高跟鞋足有三寸高,走起路來咯噔咯噔響,像在敲打著這個剛剛蘇醒的年代。
偶爾有穿傳統藍布裙的姑娘經過,反倒成了人群裏的異類。
在這悶熱的空氣裏,楊一木竟嗅到了一絲鮮活的朝氣。
競爭是商品與生俱來的本能。
這不,兩位女人不顧暑氣,各自支著鹵菜攤子,一邊扯著嗓子對罵,一邊手上不停地忙活著攤上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