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整。
    王沐晴坐在操作台前，輕點了一下手邊那隻黑色金屬計時器。無人機早已返航落地，但她仍反複瀏覽那段隻有零點七秒的熱源幀圖，每次暫停的位置都略有不同，就像試圖從其中讀出一段從未說出口的語言。
    張礪靠著窗框，聽著樓下辰宇低聲模仿引擎聲的“嗚嗚嗚”，他的指尖仍輕敲窗沿，每一下都像倒計時。
    “它們在守東西，”他低聲重複，像是在跟自己確認，“那意味著它們有意識，有命令，甚至……有目標。”
    王沐晴沒有接話，她將其中一幀圖像放大、銳化、抽取紅外圖層，然後重新疊加在地形影像上。
    “這一點熱源出現的位置，”她指向圖像邊緣，“不是樓體本身，而是地下結構的延伸區。如果我們的地圖沒有錯，那應該是療養院後側一段廢棄的儲藏通道。”
    張礪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懷疑他們藏了什麽？”
    “不是他們。”王沐晴聲音輕，卻語調篤定，“是病毒自己——或者說，它的演化過程，在這個階段需要被‘保護’。”
    張礪沒有回答。他走向操作台，按下通訊頻段的調頻按鈕，試圖重新呼叫那支曾提供坐標的小隊。
    呼叫三次，無人應答。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晴朗，陽光照進屋簷，但林線方向卻像隔著另一層世界。
    “如果我們發現的東西，他們也知道，”他說，“那他們現在在哪？”
    王沐晴手指微頓，眼神一動不動地停在屏幕一角：“等等。”
    張礪立刻走近。
    “剛才切換熱像圖時，我看到東北邊緣有一處閃點，原以為是數據噪點，但它重複出現了三次。”
    她快速回放記錄，放大那個熱斑位置。“看——不是感染體，不移動，但有熱量，形狀偏瘦長。”
    張礪盯著屏幕，低聲道：“那可能是人。”
    王沐晴沉聲：“如果是幸存者，他們可能一直藏在那裏……或者，是被什麽引過去的。”
    窗外的風輕輕拂動林梢，陽光照在屋內地板上。
    張礪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們得想辦法確認。”
    他又看了一眼那組熱源的位置，若有所思地說：“那人說過，他們還有另一支小隊，是他弟弟帶的，最後一次通訊……就是在靠近這片區域時中斷。”
    王沐晴點點頭，眼神漸沉：“那如果這道熱源真是他弟弟……說明那支小隊可能有人活著。”
    “而且可能親眼見過‘它’。”張礪補了一句，語氣低沉。
    兩人對視一眼，空氣裏多了一層壓得下來的重量。
    王沐晴率先打破沉默：“我可以再派無人機過去，但得貼地飛行，從林線繞行，不然會再次被發現。”
    “太冒險。”張礪搖頭，“我們剛才才偵察過，那邊已經對無人偵查有反應。如果它們真在‘守東西’，我們再靠近，隻會激怒它。”
    他停頓了幾秒，轉身再次拿起對講機，重新調回之前使用過的加密頻段。
    “這裏是z02，剛剛完成對北方靜點區域的遠程偵察，我們在圖像中發現了一組靜態熱源。”
    他按住通話鍵，語氣沉穩但帶著一絲緊迫：“熱源位置在建築東北側，接近地下通道口，特征疑似人類生存狀態。請確認你們小隊弟弟所在支線的最後信號是否可能對應此地。”
    短暫的靜默後，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呼叫。
    這一回，電波中終於傳來一道模糊卻熟悉的男聲：“……收到。你們確認……是人？”
    張礪立刻回道：“不能百分百確認，但形體、溫度、位置都吻合幸存者特征。沒移動，可能受困或隱藏。”
    對方那邊沉默了幾秒，回音中夾雜著呼吸聲和遠處某種機械摩擦的聲音，似乎他們的位置也並不安全。
    “我們距離你們的標注區域不到十公裏。”那人終於再次開口，“我們在移動，早上撤離是因為林線西側出現大規模感染體集群。通訊中斷……是幹擾，不是故意。”
    張礪眉頭微動，目光轉向王沐晴。
    “我們可以共享無人機捕捉到的片段。”他說，“不過目前網絡中斷，隻能通過實體方式傳送。”
    王沐晴從桌邊拿起一個指甲大小的金屬u盤，接入旁邊的離線終端。“我已經把關鍵幀導出成低容量圖像和熱成像序列，保存在這裏。”
    “我們可以在你們前進路線上的某個坐標點設置死投點。”她補充，“用無人機投遞，五分鍾窗口，不會暴露你們行蹤。”
    對講機裏那人的聲音短暫靜默，隨後回道：“明白。我們會在三十分鍾內將投點坐標回傳。”
    張礪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希望那圖像對你們有幫助。如果那真是你弟弟的小隊，還活著的人，也許還能把局勢改變一點。”
    大約十五分鍾後，對講機中再次響起短促信號，一串坐標以語音形式傳來。
    “收到。死投點設置在廢棄觀測塔南側，兩點之間無高密熱源。”對方簡短回應，“我們預計二十分鍾後到達外圍。”
    王沐晴迅速將坐標輸入地圖，確認地形平坦、無遮擋，可快速完成飛行任務。
    她一邊將u盤裝進一隻小巧的鈦合金殼體中，一邊低聲說：“外殼防摔，耐熱到一百度。我會讓無人機在接近時降低速度，懸停投放。”
    張礪啟動備用無人機的電源，“飛行路徑設為曲線繞行，從南側進入，避開西麵感染體移動路線。”
    幾分鍾後，無人機平穩升空，在屋後樹林上方加速滑出，飛向那片藏於林間的舊塔遺址。
    在他們身後，平板上靜靜滾動著剛才的熱成像幀圖，紅色光斑還停留在那片廢墟角落，像一個沉默的呼救信號。
    十分鍾後，無人機抵達投點上空，懸停五米。
    王沐晴屏息凝神，手指穩穩按下投放按鈕。金屬殼體緩緩落入預設區域，著地瞬間激起地表一層薄塵。
    無人機隨即急速拉升轉向，原路撤回。
    五分鍾後，對講機裏響起一聲帶電雜音，接著是一句壓低的男聲：“投放成功，殼體完好。我們正在讀取數據。”
    王沐晴深吸一口氣，終於靠回椅背，指尖還殘留著控製杆的微顫。
    張礪輕聲道：“現在，輪到他們確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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