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我們婉兒未免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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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定定的瞧了她一眼,隔了會才緩緩說了一句話,“韓光弼在北疆駐守已有十三年之久,北疆不會有失。”
    語氣無波無瀾。
    仿佛在說,北疆安不安定,原就不需借一個名字來寄托,
    用不用 “晏” 字,自然也無關緊要。
    皇後默默收回懸在朱帖上方的指尖,轉瞬便斂了神色,順著話頭笑道:“叔父確是善戰,也極擅練兵,臣妾在家中時,常聽父親說韓家軍驍勇。”
    皇上 “嗯” 了一聲,指尖重新落回朱帖上,卻沒再看那些字。
    “北疆近來鬧疫病,雖已控製住,但終究是險地。”
    他忽然轉了話頭,聲音依舊平淡,“朕已讓人快馬傳信,將韓光弼一家老小先接回京城,禮部在城東撥了座五進的宅邸,讓他們在京中安置妥當。”
    這話輕飄飄的,卻讓皇後心頭微微一震。
    一家老小?五進的宅邸?
    韓叔父戎馬半生,叔母過世後便斷了續弦的念頭,連妾室都沒納過一個,膝下更是連半個子嗣都沒有。如今韓家算來算去,隻有一位老母親,還是當年特意從西南老家接到北疆奉養的。
    讓一位常年禮佛、年過五旬的老太太奔波回京?
    哦,不對。
    皇後突然想起,叔父曾收了一位義女,一直養在老太太院裏,是早年在戰亂中救下的同袍孤女,算來今年該有十六了。
    皇後垂眸掩去眸底思緒,恭聲道:“皇上體恤,北疆將士定能感佩聖恩。”
    “八珍湯燉足了時辰,若放涼了就失了藥效。”
    皇後說著打開食盒,捧著碗湯出來放到皇上跟前。
    皇上將朱帖攏到一旁,端起湯碗喝了兩口。
    “臣妾此來,除了送湯,還有一事想回稟皇上。”
    皇上將湯碗擱下,皇後斟酌道:“沈氏犯下大錯,臣妾無顏為她求情,倒是令寧如今養在宋婕妤那裏,宋妹妹照顧的一向精心......”
    “這個朕知道,”皇上沒等她說完,便接口道,“晉宋氏為充儀吧,前幾日朕去瞧過令寧,宋氏的確用心。”
    皇後欠了欠身,“臣妾代宋妹妹謝過皇上恩典。”
    “曲氏入宮年許,謙讓益勤,秉德恭和,對令儀前後兩次有援手情分,著即一同晉封,晉婕妤吧。”
    皇後遲疑著問道:“......既要晉封,皇上可有中意的封號賜給兩位妹妹?”
    皇上搖動著湯匙,“宋氏端肅執敬,遇事鎮靜守度,朕瞧著‘穆’字甚好,既合她性情,也顯英氣。至於曲氏,封號就暫先不給了,先晉位份便是。”
    皇後垂眸應道:“臣妾記下了。”
    匙柄磕在碗沿,發出一聲輕響。
    皇上抬眸看向對麵的皇後,語氣比先前沉了幾分:“隻一點,玉奴兒滿月慶典與瑾妃受封大典不容有失,皇後務必盡心操辦。”
    隔了一日。
    景明捧著明黃聖旨,先往疊瓊閣傳旨。
    宋婕妤晉為充儀,賜封號 “穆”,位列九嬪,往後宮人皆改稱 “穆嬪娘娘”。
    半個時辰後,景明收了風池遞過來的,遠不如會寧殿賞的豐厚的荷包,又順著宮道去了春禧殿。
    這回的旨意就簡省許多,曲美人晉為婕妤,既無封號,也無額外賞賜。
    等景明離開,瑞雪扶著主子步入花廳,聲音裏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安撫:“主子,雖沒賜封號...可終究是晉了位份,等宮裏的消息傳到府裏,老爺和夫人不定多高興呢。”
    曲婕妤半晌才輕輕籲了口氣,語氣裏裹著點說不清的悵然。
    “...自然是值得高興的。在堂姐發落冷宮後的這個節骨眼上晉位,至少能讓伯父在朝堂上安點心了。”
    她轉頭看向瑞雪,眸中閃著精光,冷聲吩咐:“過兩日你出宮一趟,替我送封信給伯父。以前我的話無足輕重,眼下...總算有幾分份量了。”
    ......
    純妃近來除了晨起抄經,竟迷上了做繡活兒。
    案上的放著兩雙做好的虎頭鞋,針腳實在算不上勻整,倒也透著股認真的憨氣。
    “娘娘要是覺得悶,不如彈彈琴解悶?”夢竹站在一旁,目光總忍不住瞟向純妃捏著繡花針的手指,“奴婢來時收拾箱籠,特意把琴帶來了。實在不想動,奴婢和蕊珠陪您去後園走走也好,昨兒瞧著那叢木槿開得正好呢。”
    她這話不是沒由頭的,純妃自小雖也學過女紅,卻極少碰這些精細針線,方才針尖險些戳在她指腹上,看得夢竹一顆心懸在半空,直怕她真把指頭紮穿了。
    蕊珠手裏正替純妃理著散亂的絲線。
    她歎了口氣兒:“往日在宮裏,倒不覺得什麽。如今在行宮,日子過得慢悠悠的,除了和太後娘娘說說話兒,也沒別的消遣,怪不得娘娘要拿針線活兒打發時間了。”
    純妃沒抬頭,指尖捏著針在鞋麵上慢慢挑,“我算是明白姝兒怎麽喜歡做繡活兒了,眼看著針腳一針針走下去,心裏倒踏實。”
    冷不防針尖晃了晃,嚇得夢竹“呀”地低呼一聲,她倒笑了:“瞧你嚇的,我心裏有數。”
    純妃看了蕊珠一眼說:“你是打聽不著宮裏的消息,才嫌日子過得慢。”
    蕊珠被說中了心思,嘻嘻笑了兩聲,嘴比腦子還快的道:“要說八卦,行宮裏也有不少呢。”
    話音剛落她就僵住了,榮秀姑姑叮囑過這些事絕不能在娘娘麵前提起。
    可話已出口,已經收不回來了。
    純妃與夢竹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停下手中動作,兩道目光齊刷刷落在蕊珠身上。
    “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蕊珠被這聲齊喝驚得一縮脖子,咽了口唾沫才敢小聲開口:
    “就...自從娘娘懷胎的消息傳到宮裏,這不到一個月內,榮秀姑姑前後發落了三四個宮人。
    有膳房的廚役,也有原本在前殿灑掃的宮女,還有兩個在園子裏侍弄花草的內侍。他們一靠近娘娘住的偏殿,就被榮秀姑姑派人拿住了。
    另外...甄府醫暫住的澄觀齋,前兩日夜裏有兩條蛇進了院子......”
    夢竹臉色發白,“噌” 地站起身:“又是毒蛇!”
    純妃眉尖瞬間凝出霜色,“甄府醫前日還來請過脈,這麽大的事,怎麽沒半句風聲報給我?”
    “娘娘息怒!”蕊珠趕忙跪在地上。
    “...是榮秀姑姑不讓說!她說那蛇被甄府醫逮住泡了藥酒,沒傷著人。姑姑說您懷著身孕,太後娘娘特意吩咐過,絕不能讓這些事擾了您靜養。”
    純妃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夢竹扶來的胳膊上用力按了按,才穩住發顫的身子:“去佛堂。”
    ......
    佛堂裏檀香嫋嫋,周太後正俯身侍弄案上那盆素心蘭,見純妃進來時一臉鬱色,就什麽都清楚了。
    “都知道了?”
    純妃張了張嘴才發出聲,“我原以為避到行宮,她們...總該收斂些。”
    “我們婉兒未免太天真。”
    周太後直起身,由榮秀扶著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在純妃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這胎,可比瑾妃的要緊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