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當了母親的人,哪個不把孩子視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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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駕抵達靈粹宮時,已過了晚膳的時辰。
    殿內燭火剛點亮不久,冬瓜端著描金托盤進來,將兩盞溫熱的乳茶輕放在案幾上。
    皇上沒先坐,徑直往東暖閣去。乳母們剛換了新的,正抱著玉奴兒在懷裏輕哄,見皇上進來,忙要行禮,被他抬手止住了。
    他俯身看了半晌,玉奴兒睡得正沉,小臉紅撲撲的,幾個時辰過去,身上幹幹淨淨,連半點紅斑的影子都沒有。他這才真正鬆了口氣,指尖在繈褓邊緣輕輕碰了碰,又掖了掖被角,才轉身與孟姝一同回到粹玉堂寢殿。
    “明日一早讓何醫正過來,再給玉奴兒仔細瞧瞧。”皇上撩起常服下擺在軟榻坐下,聲音裏還帶著幾分未散的溫和。
    孟姝在另一側坐下,輕聲問:“幾位乳母眼下可還好?”
    “何醫正傍晚來稟過,說紅斑已消了些,敷上藥膏,過幾日便能痊愈。”
    皇上話鋒稍轉,“童薄那邊有了眉目,說是繡房出了岔子。皇後這幾個月統管宮務,這回是她失察,下半晌她已來福寧殿向朕請罪。”
    他抬眸看向孟姝,燭火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影子。
    孟姝沒接話,隻將案幾上的一盞乳茶往他那邊推了推,杯底在桌麵滑過,發出一道澀音。她垂著眼簾,似是在靜靜等他往下說。
    皇上看著她這副模樣,想起白日裏她抱著玉奴兒時發白的臉色,喉間動了動:“冊封禮和滿月禮趕在同一日,宮裏宮外的事堆在一處,她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有的。朕已......”他頓了頓,指尖在杯沿上輕輕摩挲,“朕已讓她不必過於自責,先將繡房的案子查清楚再說。”
    孟姝抬眼,盯著案上堆放著的繡品出神。
    線笸籮裏攤著件未繡完的肚兜,軟綢上隻繡了半叢萱草,是最常見的瑞草紋,也就是她的繡工極好,才能顯得出有幾分不俗。
    隔了半盞茶工夫,孟姝的話才出口。
    “皇後娘娘統管六宮辛苦,皇上體諒她的難處也是應當。
    隻是乳母這事非同小可,若那紅斑厲害些,一旦傳給玉奴兒,他才剛滿月,皮膚本就嬌嫩,哪怕留下一星半點兒痕跡......都是要跟著他一輩子的。”
    香粉是孟姝讓人換的,她最清楚不過。原來夏衫上沾染的東西,隻稍稍接觸就覺出異樣,可絕非幾天就能消下去的。
    皇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案幾上的繡品,聲音軟了些:“朕已讓閔榮從尚宮局挑了穩妥的人過來,往後近身伺候的人、用的物件,都會再三查驗。尚服局一幹人等都已圈禁到掖庭,待童薄查清幕後之人,不管是誰,朕絕不姑息。”
    孟姝望著他眼底的疼惜,心裏卻清明得很。
    慣會權衡利弊的人,說來說去不過都是些無用的承諾。莫說不是皇後動的手,即便是她,眼下戰事要緊,怕是到頭來,也隻會找個替罪羊輕輕揭過。
    這般思忖著,她指尖撚起案上的繡線,借著理線的動作頓了頓,像是隨口提了一句:“說起來,先前純妃娘娘協理六宮時,臣妾也曾在旁看過尚服局的宮人名冊。這幾個月下來,各局來來往往的宮人換了好幾撥,倒有大半是生麵孔了。”
    她聲音輕緩,像在說件無關緊要的舊事。
    皇上聽完,眉峰輕輕蹙起,眼裏不免多了幾分思索。
    ......
    隔日天剛亮。
    孟姝數月來頭一回要去仁明殿請安,睜開眼時,身側的錦被早已涼透。
    綠柳進來服侍她梳洗時說:“娘娘醒了?皇上卯時前就去了福寧殿,臨去前還特意去東暖閣看了大皇子,見小主子睡得安穩,才放心走的。”
    孟姝輕輕“嗯”了一聲,梳洗過後,坐在妝台前任由綠柳為她綰發,銅鏡裏映出她平靜的眉眼。
    仁明殿。
    眾嬪妃按位分依次向皇後福身見禮,皇後的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倦意,“都起來吧。”
    目光掃過殿中眾人,落在慶昭儀身上時,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卻顯得格外溫和:“慶嬪妹妹身子剛好,該在殿裏靜養,讓宮女來告一聲假便是,何必著急過來給本宮請安。”
    慶昭儀由琥珀扶著坐下,抬眼往皇後麵上掃過,“臣妾聽聞昨日大皇子的滿月宴上出了岔子,心裏總惦記著,因此便想著過來看看才安心。”
    說著,她看向孟姝:“大皇子剛滿月就遇著這樣的事,身邊伺候的乳母平白遭了暗算,想來瑾妃妹妹便是有皇上陪著,這一夜定是也沒睡好,心裏定然緊張得很。”
    齊嬪聞言接過話茬,恨聲道:“當了母親的人,哪個不把孩子視作性命?皇後娘娘可得為瑾妃妹妹做主,這案子若查不明白,往後誰都敢在宮裏動手腳,豈不是人人自危?”
    這句“當了母親的”話一出口,殿內的氣氛驟然靜了靜。
    除了孟姝和向來冷淡的穆嬪原宋婕妤),其餘人包括皇後在內,臉上都泛起一絲難看。
    孟姝知道齊嬪是故意這樣說的,她舉著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慶嬪和齊嬪姐姐說的是,臣妾昨日聽聞消息一直懸著心,今日正要問一問皇後娘娘,不知乳母們情形如何,太醫院可查出端倪?”
    雲寶林柔聲附和:“乳母貼身伺候大皇子,做下此事的人當真其心可誅,若查明,皇後娘娘定要嚴懲才好。”
    皇後剛要開口說幾句太醫院和童薄查案的結果,殿外的知雪已快步進來,她徑直走到鳳座前,俯身在皇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皇後聞言臉色微變,目光帶著幾分遲疑和審視,落在下首坐著的曲婕妤身上。
    片刻的沉默後,她的聲音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曲婕妤,你今日可有什麽話要對本宮說?”
    曲婕妤正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她放下茶盞,起身福了福身,“臣妾不知娘娘為何有此一問,今日並無要事稟報。”
    她身後的瑞雪竭力保持身形,眼中慌亂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