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韓淑儀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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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知潼是皇上心尖上的朱砂痣,但對慶昭儀而言,她這位早逝的姐姐卻是紮在骨血裏的刺,是橫亙在心裏的魔障。
    她可以利用姐姐爭寵,但每聽旁人提一次,便忍不住發怒。
    因此皇後在殿上那輕描淡寫的幾句,瞬間就點燃了她積壓多年的怨懟與偏執,她本能的就以一種不管不顧的的心態頂撞了回去。
    當她在昭慶殿醒來後,
    “皇上來過了麽?”她啞著聲音問。
    殿內沒有任何聲響傳來,她隻聽到心口突突亂跳。轉過頭,看到楊寶林和於嬤嬤、琥珀恭謹的站在一旁,每個人的神色都畏畏縮縮,沒有人敢回答。
    她忽然無比惶恐。
    皇上最後一次來昭慶殿是多久以前了?
    自七歲那年,為了從姐姐那裏分走父親更多的目光。她裝作被姐姐推倒,順勢捂著心口跌坐在梅樹下暈了過去,醒來後見著姐姐焦急的樣子,她靈光乍現,謊稱心口發慌。
    那一次,她如願以償。姐姐這個傻子竟也信了,父親也會時常更關心她。
    往後心悸的毛病便成了她最得心應手的武器。她本就身弱,因此裝得愈發嫻熟,連府醫診脈都瞧不出破綻。
    可早在行宮禁足時,她就再也不必費心裝模作樣了。
    心悸的症狀竟如影隨形,纏得她日夜不寧。
    也是直到那時她才知曉,真正的心悸竟是這般磨人,是任太醫如何醫治都無法緩解的煎熬。
    琥珀端了藥過來,被慶昭儀一把推開,“都給本宮滾出去!”
    “哐啷”一聲,藥碗被甩落砸在腳踏上,應聲碎成幾片,褐色的藥汁濺得到處都是,混著藥渣在地上蜿蜒,像一道道醜陋的傷疤。琥珀嚇得撲通跪下,連頭都不敢抬。
    楊寶林在旁看得心驚,移步上前輕聲安撫:“娘娘息怒。皇上許是在氣頭上,這回就連皇後娘娘都受了申飭,可見皇上心裏是公允的。等過些日子氣消了,總會念著舊情過來看您的......”
    慶昭儀像是沒聽見,一臉頹然,“出去,都出去吧。”
    於嬤嬤給楊寶林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退下。
    楊寶林望著榻上蜷縮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寢殿。
    她站在偏殿廊下,望著沉沉的夜色,悔不當初。
    眼下慶昭儀被禁足,皇上短時間肯定是不會踏足這裏了,她那點借光得來的恩寵,怕是也要隨著這場風波徹底涼透了。
    悔意像潮水般漫上來。
    當初費了多少心思才攀上慶昭儀這根高枝,好不容易借著慶昭儀的勢頭得了幾夜恩寵,原以為是踩上了青雲梯,能一步步往上爬。可住進來才知道,這昭慶殿的日子竟是這般難熬。
    慶昭儀驕縱如火,稍不順心便把氣撒在旁人身上。每日裏不是嗬斥,便是嫌她不得力,連帶著殿裏的宮人都敢給她甩臉子。
    到了這時,她也終於明白為何裴寶林寧可守著冷清的寒香閣,也半分不肯遷來昭慶殿。穆嬪性子冷淡,卻素來寬和,從不輕易為難別人。那裏雖偏,卻清淨自在,不必日日揣著小心看人臉色,更不必做高枝上隨時可能被抖落的葉子。
    ......
    八月二十一這日是欽天監挑出來的上吉之日,晴空萬裏。
    妃位儀仗從永昌坊韓都督府出發,一路碾過青石板路,往皇城方向而去。
    轎簾低垂,隔絕了外頭看熱鬧的目光,也掩住了轎內女子蒼白的麵容。韓淑儀端坐在轎廂內,眼角淚痕泅濕了勤姨為她精心描畫的妝麵。
    自兩歲那年被收養,她頂著韓家養女的身份過了十四年。
    韓家待她不薄,錦衣玉食,教養周全,甚至養父閑暇時會親自教她習武射箭。她原以為韓家和北疆便是自己一生的歸宿。可就在昨夜,祖母親口道出,自己竟是養父的親生女兒。
    她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真相。
    十四年的養女身份突然被撕開,露出的卻不是溫暖的內裏,而是一次酒後失態見不得光的汙點。
    親生女兒又如何?這重身份注定要永遠埋在塵埃裏,韓家軍功赫赫,斷不能因一個“私生女”壞了名聲。
    而她,偏要因這重不能言說的身份,被送入眼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囚籠。
    轎外傳來內侍唱喏的聲音,想來是快到宮門了。
    踏過這道宮門,從今往後,她便是皇上冊立的妃子,不再是那個能在北疆雪地裏追著“養父”馬跑的韓淑儀了。
    扶著曉碟的手下轎時,她的腦海裏掠過一個少年的影子,眉眼俊逸,笑起來時尤其好看,和她一樣,嘴角邊有個淺淺的酒窩。
    她想起就在前幾日,還在拐彎抹角的向純妃打聽,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眼角的淚意又湧了上來,韓淑儀暗自罵了句“沒出息”,卻沒有再擦。
    曉蝶連忙遞來帕子,她輕輕搖了搖頭。就讓這眼淚權當是與過去告別吧,今日之後,她應當再也不會哭了。
    沿著長長的宮道走了很久,隨著引路的宮人內侍,韓淑儀須先往壽康宮、慈寧宮拜見太後。周太後態度溫和,賞了副赤金頭麵。薑太後更顯慈愛些,賞了好些東西。
    隨後轉道去仁明殿拜見皇後,依舊是那一套流程,跪拜行禮,聆聽訓誡。
    皇後當是不喜她的,從第一回入宮時就瞧得出來,麵上是佯作熟絡的暖色,眼底卻泛著股冷意。
    “有叔父這層關係,你該喚本宮一聲‘姐姐’,往後在宮裏,本宮自會多照拂你。”
    皇後端著茶盞,指尖盞沿上輕輕滑動,她溫聲又繼續道:“你剛入宮,若有什麽不便,或是底下人不懂事,盡管差人來仁明殿說一聲,本宮為你做主。”
    韓淑儀始終垂著眼簾,聽皇後說完,福身道:“謝皇後娘娘體恤。”
    在仁明殿待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她才得以告退。出來時,天邊已染起大片橘紅的晚霞。
    踏著餘暉往承暉殿去,曉蝶扶著她踏上殿前的台階,習慣性地低喚:“小姐,到了。”
    “該稱‘娘娘’了。” 素勤在一旁輕聲提醒。她是韓老夫人特意派來的,一路都在暗暗提點規矩。
    曉蝶連忙改口:“娘娘,到了。”
    韓淑儀深吸一口氣,抬腳邁了進去,將最後一點悵然,鎖在了殿門外的暮色裏。
    ......
    靈粹宮,粹玉堂。
    孟姝正用晚膳,綠柳輕步走進來,垂手回稟:“娘娘,順妃已經到承暉殿住下了,身邊隻帶了一個貼身丫鬟叫曉蝶的,還有一位年紀稍長的嬤嬤跟著。”
    “素勤嬤嬤?” 一旁的冬瓜抬了抬眼,接話道,“上回我在慈寧宮見過,那嬤嬤是貼身伺候韓老夫人的。她也隨順妃入宮,可見老夫人也是真的疼這個孫女。”
    “順妃是韓老夫人親自教養著長大的,親緣深厚,能給的應當都會準備著。”孟姝沒什麽胃口,用了半碗粥就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指尖。
    她起身往書房去,走到門口時腳步微頓,轉頭問綠柳:“皇上過去了嗎?”
    綠柳連忙跟上,搖了搖頭回道:“還沒呢。皇上這會子還在太極殿,下半晌傳了兵部和戶部的幾位大人進去議事,連晚膳都是在殿裏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