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倚在門框上看顧雁林的輕聲嗬斥，不由得皺眉，怎麽沒見他那麽關心他？
    他都沒罵過他呢！
    顧叔叔什麽時候也罵他一頓？
    雲鶴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罵一頓也行，他也不挑。
    宋淮沒有什麽親人，盛晚安以家屬的身份進去探視。
    “滴—滴—滴—”
    心電監護儀的聲音正在響著，一聲一聲，有序地刺著她的心髒。
    她伸出了手，雖然手部已經消毒，但是她始終沒有敢摸他的臉，很害怕手部帶進來什麽別的細菌。
    “你說我幹嘛一定要晚上去呢？我應該聽你的話，你說我幹嘛要你送過機場呢？我自己打車也可以的。”
    她說話語氣很輕，像是在聊家常一樣，“你說我幹嘛一定要去管那個小孩呢？人人都在逃命，怕地震，我非要停下來去抱他。”
    “那別人也不一定會撞到他的，對吧？而且總有人會把他抱走的對吧？又不一定非要我們抱他。”
    她吸了吸鼻子，“醫生說你之前出車禍，你怎麽這樣，太笨了，怎麽會出車禍了還跑過來找我呢？”
    “你前天晚上傷口是裂開了吧？我也傻，我連你的異樣都察覺不出來，我還心安理得地睡覺了。”手背忽然砸落滾燙的珠子。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眉眼彎彎，又哭又笑，“然後雲鶴放心不下你也跟著你跑過來了，你說你怎麽那麽傻。”
    “我們結婚吧，等你醒過來，我們就結婚，我前天晚上沒有吃避孕藥了，我生一個很像你的寶寶，這樣，你的親人一下子就有兩個啦。”
    “快點醒過來，不能太晚，給你一個期限，明天吧？好吧，後天，不能再遲了哦，等我把媽媽接過來，你也有媽媽了。”
    “我跟媽媽，還有未來的寶寶，我們一起愛你。”
    “是不是很心動？好吧，我也很心動，所以快點醒過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語什麽，對著這個五官立體卻病態蒼白眼睛緊閉的男人說了很久，直到探視時間到。
    走之前給他掖了掖被子，剛站起來走兩步，身後的心電監測儀“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報警燈閃爍著。
    頭皮在一瞬間炸開，發麻，她的手腳開始冰涼，全身血液在逆流。
    “醫生！”她大喊，喊破了喉嚨，“醫生！！”
    一群白大褂魚貫而入，在轉運床邊圍成一團，“病人家屬請離開。”
    怎麽出去的她不知道，她那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那張床上的人。
    “滴滴滴——”嘈雜的世界安靜下來，隻有這短促的心電監測儀的聲音像個魔咒似的縈繞在耳邊，幾乎在那瞬間，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醫生，泣血的眼睛看到了監測屏上那根長長的直線。
    “患者無意識……”
    “血氧飽和度下降……”
    “血壓無法測出……”
    “……”
    醫生冷冰冰的話語響起，“患者心髒停搏。”
    “電擊除顫……”
    下一秒，門被關上。
    門內門外，兩個世界。
    男人的身體隨著電擊向上一挺，又落下，周而複始。
    盛晚安站在門外，一雙眼睛怎麽也不肯眨一下，仿佛隻要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搶救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手掌撐在門上，指尖用力抓著，有細碎的斷裂聲傳來，十指連心的痛順著食指斷裂的指甲從左手手臂流過心髒。
    門終於被打開，車輪在地麵上急速滾動的聲音焦灼地滾過人心。
    她的目光追隨，腳步跟上去。
    “家屬請留步。”
    她被攔在了外麵，手術中三個大字的紅色字眼又亮起來了。
    雲鶴跟顧雁林走過來，一臉凝重。
    “晚安，阿淮會沒事的。”
    顧雁林看她臉色不太好，眼眶像是浸在血水裏，紅得可怕，臉色白得堪比這醫院的牆麵，整個人像是地府的鬼魅，沒有一絲人氣。
    但她偏偏沒哭，反而很冷靜地回答：“我知道他會沒事的，我站在這裏等他出來。”
    她忽而扭頭看他們倆，“你們吃過午飯了嗎？我在這裏等他就好了，你們快去吃飯吧。”
    顧雁林喉結滾動，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無神的雙眸說：“我們吃過了，也給你打包了一份，你先去吃點東西？”
    “我不餓的，”她眼珠子動了一下，好像聚焦了好久才聚焦到他的臉上，扯唇笑了一下，“你們快坐，旁邊有長椅。”
    雲鶴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異樣，“他不會出事的，我保證！”
    他會救他，現在是在別的醫院，他不能隨意插手手術，他已經打電話讓頂級醫療團隊候著了。
    在這一瞬間其實雲鶴是後悔的，早知道當時說什麽都要攔住他。
    如果他沒來，如果他攔住了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可惜沒如果。
    “先吃飯？”雲鶴接過助理拿過來的午飯，聲音盡量輕，他也希望宋淮能立刻恢複過來，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的。
    盛晚安搖搖頭，“真的不用，我還不餓。”
    昏迷一天，早上剛醒來到現在什麽都沒吃，怎麽可能不餓呢？
    顧雁林歎了一口氣，很心疼她這樣，但理智上又找不出任何話去安慰她，於是道：“好，那等會吃，我們陪你在這裏等。”
    漫長的時間過去了。
    手術室的門推開，盛晚安立刻上前，剛要說話，醫生連口罩都沒摘，遞給她一張病危通知書。
    盛晚安看到上麵的字，後退了兩步，顧雁林及時地護住她。
    這裏沒有直係親屬。
    沒有人可以簽字。
    意識到這個事，盛晚安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
    最終由相關負責人簽字。
    不知道過去多久，門終於打開。
    醫生脫下口罩，“暫時脫離危險，如果一周內醒不過來，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
    陌生的文字組合，盛晚安一個字也聽不懂，宋淮立刻被推著出來，她想也不想地跟上去。
    “晚安！”顧雁林跟上去，握住她的手臂，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阿淮吉人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雲鶴進去探視了一番宋淮，心情很沉重，他沒想到前兩天還在跟他鬥嘴的人，此刻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任憑醫生給他的生命落下最後的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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