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藥片密密麻麻的，刺得他的視網膜開始發疼，由內而外，纖維膜也跟著疼。
    整個眼球壁像是一片玻璃，從中間不規則地皸裂。
    這是什麽？
    這個藥是幹什麽的？有什麽作用？
    她什麽時候吃的藥？
    她怎麽了？她怎麽就抑鬱了？
    她抑鬱。
    盛晚安有抑鬱症？
    腦子控製不住地抓著他去回憶，越想，往日種種竟然這樣清晰明了，明了到連細枝末節都在重現。
    半年，她患抑鬱症竟然有半年的時間了。
    他從未發現，是她瞞得太好還是他疏於關心。
    是後者。
    他把腰彎下來，將藥片一粒一粒地撿起來，再一粒一粒地裝進藥瓶子裏。最後安靜地蹲在地上，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什麽，像一座雕塑。
    今枝打了很多個電話給他，都沒有人接，最後決定開車來景苑。
    她沒來過這邊多少次，沒踏足過他的臥室。
    門一推開，裏麵是無盡黑暗。
    今枝眉頭深深皺起，“你這樣不吃不喝下去，盛晚安死沒死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得死。”
    “她不會死。”男人將握著的藥瓶放進格子裏，抬起眼看她，黑暗能掩蓋許多人的表情，比如現在。
    今枝覺得宋淮那雙眼睛應該是含著冰冷的，他從沒用過這種眼神看她，她淡笑了下，“大出血得不到及時治療，什麽後果你應該知道。
    你這樣不吃不喝能挽救她的命還是能讓你成鐵人？其實盛晚安是個好女人，我不恨她。她也救過我，我感激她。放心，等你餓死了，我會替她物色男人的。”
    她應當是在嘲笑他竟也會有絕食這種幼稚的、不成熟的、可笑的行為。
    可是每一個字，宋淮聽得都刺耳無比，他掀起眼皮冷笑一聲，“你已經無聊到這種地步了？你的戲拍完了？y國的那個男人甩幹淨了？”
    “你？！”今枝氣急敗壞地拍開燈，光線照在兩人的臉上。
    坐在地毯上的男人還是那樣的矜貴，但臉色也冷得夠徹底。
    “今枝，如果你無聊到來提醒我吃飯那你現在可以走了，”他指著門，“你也別想著給她介紹男人，她的姻緣不需要你操那個心。把燈關了。”
    今枝“……你整天黑燈瞎火的搞什麽？”
    男人頭也沒抬，“省電。出去，關門。”
    今枝踩著高跟鞋走幾步，不小心踢中了鏈條，發出短暫的泠泠的聲音，她聲音拔高，“宋淮，你是不是拿鏈條鎖她了？”
    一想到那個畫麵，今枝就覺得盛晚安可憐。她雖然喜歡他，但也做不到盲目喜歡。
    “你這樣，難怪她要走。”
    瞥了眼那根散落的鏈條，銀色的，男人那張冷漠的表情微僵，薄唇緊緊抿起。
    那雙眼睛帶著湛湛冷意，他忽然抬起手打了樓下的電話，“張嫂，讓人將她扔出去。”
    扔、出、去。
    今枝念著這三個字，一字一頓，“你說扔我出去？？！”
    “你當年昏迷是我在照顧你誒！康複治療也是我陪著你！我陪了你三年！你說扔我出去！？”
    她彎腰撿起鏈條，“好好的一個人，被你弄成這樣，我打抱不平兩句怎麽了？你要是還喜歡她，你就別老幹囚禁這種缺德事。”
    迎著他更加冷冰冰的目光，今枝才不怕，越冷她越說“說真的，要不是我認你是我哥，我都懶得說。”反正她跟盛晚安也不熟，她不是那種能為陌生人打抱不平的人。
    “我說兩句就走，賀妍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帶回來治療。”
    “帶回來……”轉念一想，說不定賀妍清醒後也能吐點什麽關於盛仁良的秘密呢，“行啊，那你帶回來。”
    按照這種情況，先前她想著用控製賀妍去拿捏盛仁良，應該是不會實現的了。
    宋淮沒理她，而是轉頭沉默地看她，那模樣，是一種無聲的趕人。
    今枝白了他一眼，扭頭走了出去，用力地關燈，像是要把那個燈的開關拍壞。
    ——
    y國。
    盛晚安已經養了一個多月，身體情況好了許多。盛希的身體情況也好了許多，但還需要在nicu住院治療。
    她給寶寶取名盛希，綿綿不絕的希望與生生不息的祝願。
    稍晚，盛晚安決定去醫院看看媽媽，現在盛家已經破產了，盛仁良應該是自顧不暇了，沒那麽多時間跟精力來y國。
    況且，他也付不起這麽高昂的醫療費與催眠費了吧。
    清微來的時候，盛晚安正要出去。她看到清微，打了招呼，“我正要去看我媽媽。”
    清微“那你去吧，注意安全，小希這邊我幫你看著。”
    有了他這句話，盛晚安更加放心，“好，謝謝。”
    今天天氣不太好，早上風和日麗下午晴轉陰。
    到了這個心理醫院第十層，一如既往地安靜。
    盛晚安照常走過去，平時到拐角處都會聽到有兩個人在那裏聊天嗑瓜子，今天靜悄悄的。
    盛晚安不由自主地捏緊手機。
    門沒徹底關上，裏頭倒是有聲音隱隱傳出來。
    一個白大褂站在賀妍麵前，而賀妍眼神呆滯，正在接受催眠。
    盛仁良一身黑色的衣服，胡茬冒了出來，臉色滄桑，看得出這幾個月被宋淮整得很狼狽。但是就算這樣，他也還是沒放棄催眠賀妍。
    盛晚安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裏麵的場景。
    盛仁良“她不是接受催眠很久了嗎？怎麽還會記起一些從前的事？”
    “受到了刺激，比如說熟人的刺激。”醫生已經結束催眠，正在收拾東西，“除你之外的熟人。”
    “熟人？！”
    那兩個專門負責看著賀妍的人立刻義正言辭，“胡說！我們從來沒見過別的人來。”
    看來從前的事盛仁良很忌憚，並且一點也不希望她記起來。盛晚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像是什麽指引一般，盛仁良忽然轉頭，眼睛一眯，與門外的盛晚安對視。
    盛晚安捏住的手機忍不住握緊，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就跑。
    剛剛保證沒人來過的良人愣了一下，盛仁良怒火滔天，“發什麽愣！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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