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陽站在縣政府大院門口，抬頭望著那塊寫著“龍山縣人民政府”的牌匾，心裏五味雜陳。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領帶，邁步走進了辦公樓。
    剛進辦公室，秘書小王就快步跟上來，手裏抱著一遝文件，“林縣長，這是您今天的工作安排，十點要聽扶貧辦的匯報。”
    他接過文件，一邊翻一邊點頭，目光忽然停在一行字上：“金城大學派來的扶貧專家——方子敬。”
    林海陽的手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畫麵。
    “方教授？她什麽時候到的？”他語氣平靜，但眼神已經變了。
    小王回答道：“上周三到的，是省裏直接指派下來的專家，負責我們縣教育和產業方麵的扶貧指導。”
    林海陽沒說話，隻是輕輕合上了文件夾。
    他和方子敬的故事，早就不是一句兩句能講清楚的。當年分開得突然，沒想到，命運還是把他們拉回了同一條路上。
    與此同時，扶貧辦公室裏，方子敬正低頭整理資料，手機屏幕亮著，是幼兒園老師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彤彤穿著粉色小裙子，坐在草坪上和幾個小朋友一起玩滑梯，笑得燦爛。陽光灑在她臉上，像是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
    方子敬看著看著，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屏幕，心裏泛起一陣柔軟的漣漪。
    這幾年，一個人帶著女兒，說不辛苦是假的。可每次看到彤彤健康快樂地成長，她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彤彤今天吃飯吃得可香了！”老師還在群裏發消息，“午睡也特別乖。”
    她輕笑著回複了個“謝謝”，然後把手機放下，繼續手頭的工作。
    扶貧辦這幾天都在為迎接領導檢查做準備，桌上堆滿了材料和報表，她正低頭核對數據，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聲音由遠及近，節奏穩健有力。
    方子敬的動作頓住了，她抬起頭，目光穿過玻璃窗，正好看到一個身影從走廊經過。
    她整個人猛地僵住，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人穿著一身筆挺的灰藍西裝，肩背挺直，步伐堅定，側臉輪廓清晰，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與堅毅，卻依舊熟悉得讓她眼眶發熱。
    林海陽。
    她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認出了他。
    幾年沒見，他瘦了一些，眼角添了幾絲細紋，但那股骨子裏的韌勁兒一點都沒變。
    方子敬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桌角，胸口像被什麽堵住一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想站起來，卻發現腿有些發軟；她想喊他一聲，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而窗外的人，已經走遠了。
    林海陽坐在會議室裏，聽著扶貧辦主任的匯報，表麵鎮定自若，實則心緒翻湧。
    “……這次金城大學派來的方教授非常專業，已經在實地走訪了三個鄉鎮，提出了不少建設性意見。”
    他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嗯，回頭我親自去拜訪一下。”
    旁邊的幹部立刻接話：“那太好了，方教授做事認真，但性格有點冷，跟誰都不太熟，您要是出麵，肯定更容易推進工作。”
    林海陽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他當然知道她那個倔脾氣，從小就這樣，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可也正是這份執拗，讓她成了別人眼裏“不合群的刺”。
    但他懂她。
    會議還在繼續，他的思緒卻早已飄遠。
    扶貧辦這邊，氣氛就沒那麽輕鬆了。
    “林縣長今天會來聽匯報，你們都打起精神來啊！”主任在屋裏來回踱步，“這可是咱們縣的新麵孔，未來的重點人物。”
    方子敬坐在角落裏，低著頭繼續整理資料，沒人注意到她指尖微微泛白。
    “方教授，等會兒你也要做個簡短發言，主要是介紹一下你在金城那邊的經驗。”主任走到她麵前說道。
    她抬起頭，語氣平靜：“好。”
    主任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她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在手中的報告上，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林海陽。
    明明幾年前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吵架、談心、甚至深夜打電話聊到淩晨，可現在，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十點整，會議室門推開，林海陽走進來，身後跟著秘書和幾位幹部。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後排的方子敬。
    她穿了一件米色針織衫，頭發紮成馬尾，沒有化妝，素淨的臉龐透著一絲疲憊，卻依然清冷動人。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秒。
    她率先移開視線，低頭翻開筆記本。
    他則坐到了主位上，輕輕敲了敲桌麵：“開始吧。”
    會議正式開始。
    扶貧辦主任第一個發言，接著是農業局、教育局……輪到方子敬時，她站起身，拿起資料，走向台前。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清晰有力。
    “我在金城主要參與的是農村教育資源整合項目，這次來到龍山，發現這裏的情況比想象中複雜一些，但也更有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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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陽靜靜聽著，目光始終沒離開她。
    她說話時的神態，還像從前那樣專注、認真，偶爾還會用手勢輔助表達，那是她從小就有的習慣。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兩人窩在宿舍裏，她也是這樣一本正經地給他講解論文結構，他聽得昏昏欲睡，她卻講得起勁。
    如今，物是人非。
    但她依舊是那個方子敬。
    會議結束後，大家陸續散場。
    方子敬收拾東西的時候，聽見有人叫她：“方教授，林縣長剛才問了您的聯係方式。”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說話的工作人員。
    “他說想和您單獨聊聊扶貧工作。”
    她點點頭，沒說話。
    對方遞過來一張紙條：“這是他的手機號。”
    她接過紙條，指尖觸到那行數字時，心髒莫名跳快了一拍。
    她將紙條折好，放進包裏。
    走出會議室時，走廊裏已經空無一人。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站在那裏，望著盡頭的方向，像是在等什麽，又像是在逃避什麽。
    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是誰。
    “子敬。”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閉了閉眼，緩緩轉身。
    林海陽站在幾步之外，神情平靜，卻掩不住眼底的情緒波動。
    他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最終隻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
    她看著他，過了幾秒才開口，聲音很輕：“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他笑了，笑容裏藏著許多說不出的話。
    “那你呢？”
    她沉默片刻，低聲說：“還好。”
    空氣一時靜了下來。
    遠處傳來鍾表報時的滴答聲，一下一下，像是某種倒計時。
    她忽然覺得，這個重逢，或許不隻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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