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陽立在縣委辦公樓的台階上，目光望向遠處的人群。陽光刺眼，卻暖不了他此刻冰涼的心。巡視組剛公布處罰建議，幾家主要建築企業要麵臨總計超一千萬的罰款，甚至可能被吊銷資質。這消息如烈性炸藥，在龍山縣城瞬間炸開。
    幾個老總領著工人圍在門口，情緒十分激動。有人高高舉著“還我們飯碗”的牌子，有人大聲喊著口號，叫嚷聲中滿是憤怒與惶恐。
    “林書記！我可不是來為難你的，可這罰得也太狠啦！”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使勁兒擠到最前麵，臉上皺紋裏全是掩飾不住的焦慮，“我們幹了一輩子工程，沒偷工減料，也沒貪汙公款，為啥要斷我們的活路啊？”
    林海陽沒有躲開，徑直走下台階，站到人群跟前。他這舉動讓人群稍稍安靜了些。
    “大家放心，我林海陽不會讓老實人吃虧。”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們先回去，明天上午九點，我親自開座談會，當麵給大家說清楚。”
    人群散去後，林海陽回到辦公室，把那份處罰草案攤在桌上。紙張白得晃眼，上麵的數字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物。他心裏清楚，這些企業大多在龍山紮根多年，雖說手續有些問題，但工程質量過關，群眾評價也不錯。現在突然開罰，不僅打擊經濟，更會讓百姓寒心。
    第二天一大早，會議廳坐滿了人。建築公司老板、項目經理、一線施工隊代表……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台上。空氣沉悶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林海陽走上講台，手裏拿著那份草案。他既沒照著稿子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把草案一角撕了下來。
    “這不是鬧著玩，也不是嚇唬誰。”他語氣堅決，“誰要是想借機搞垮龍山的企業，先過我這關。”
    全場頓時炸開了鍋。
    “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我也明白，很多項目確實存在程序問題。但這些問題，不該你們擔責。”他目光掃視全場，“我們查清楚，該整改的整改，該補辦的補辦。至於那些拿老百姓的錢搞豆腐渣工程的，一個都跑不了。”
    這話一落，掌聲響起。
    當天晚上，林海陽帶著幾個年輕幹部一頭紮進檔案室。他們把近三年所有工程項目資料翻了個底朝天，從合同簽署、施工記錄到竣工驗收報告，一點一點地比對。
    淩晨兩點，一個助理突然大喊：“林書記，你看看這個雁湖村人民廣場及公廁項目的施工周期。”
    林海陽湊過去仔細查看。“按這份資料，開工日期是三月二十五號，完工是四月十號，總共不到一個月。”
    “可這個工程有土建、綠化、鋪裝，還有地下管網，怎麽可能這麽快完工呢？”助理皺著眉頭說。
    林海陽點點頭，接著往下翻。很快，又發現好幾處不對勁的地方：材料檢測報告編號重複、現場照片角度一樣、監理簽字筆跡不同……
    “這不是趕工期的問題。”林海陽壓低聲音說，“這是造假。”
    他們連夜調出原始施工日誌和影像資料，果真發現實際施工時間比合同晚了半個月，而且部分混凝土強度不夠，綠化用的是劣質樹苗，地下的排水管都沒鋪好。
    更讓人震驚的是，承包商名單裏竟然有個熟悉的名字——退休老幹部的兒子。
    林海陽馬上安排專人查資金流向。不出所料，這筆工程款裏有近四十萬通過層層轉包進了私人賬戶。
    第二天清早，林海陽拿著完整的證據材料，敲響了巡視組辦公室的門。
    “李組長，我不是來求情的。”他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告訴你們，真正違規的是誰。”
    李正清接過材料，臉色變得十分陰沉，強硬地說道：“我們這次巡視就是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誰，都絕不姑息。你作為縣委書記，對轄區內出現這樣嚴重的違規現象同樣難辭其咎。而且，巡視組接下來還要對你們領導班子成員進行問話，希望你不要幹涉我們的工作。”
    林海陽一時有些語塞，但還是堅定地說：“我支持巡視組的工作，隻是希望能分清責任，不要讓無辜的企業受牽連。”
    幾天後，巡視組重新做出處罰決定。原先對中小企業的高額罰款改成700萬，並限期整改；而那個牽涉權貴的劣質工程承包商，被列入黑名單，司法調查也隨即啟動。
    秘書小唐把巡視組的處理意見給林海陽看，林海陽愣了一下。
    “我再說一遍，誰動老百姓的飯碗，先過我這關。”他眼神銳利，“隻要我在龍山一天，就不讓任何一個真心幹事的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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