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晚風裹著涼意卷過停車場，瀝青地麵的縫隙裏已經有了細碎的落葉。
    我和盛冬在停車場，看著燈火通明的大樓玻璃窗上透出來的《心靈重生》巨幅油畫，四天天前我們就在這裏繳納報名費。
    10點06分，盛冬下頜向左前方微抬，我順著目光看過去，穿著藏藍色襯衫的李羽慢慢走過車前，手裏提著兩個快遞紙箱。
    盛冬看著他走遠，拿起手機點開了公交地圖app。
    “他應該是步行回家，咱們遠遠跟著就好。”
    盛冬又解釋道：“看步伐節奏，還有這個時候的公交到站信息，就能推斷他不坐公交。”
    我自然相信他的推斷，我們開車遠遠跟在他後麵。
    看到他就要走進一個小區時，我們驅車停在他麵前。
    盛冬打開車門跳了下去，我從另一邊也下來。
    “李老師，我們是‘心靈重生&39；的學員，前天聽過您的分享。”
    路燈下，李羽的眉毛揚起，止住腳步，看向我和盛冬，像是吃了一驚。
    褪色的襯衫袖口下，右臂外側的淺褐色疤痕看起來像藤蔓一般曲折，帶著點鋸齒狀。
    空蕩的衣褲顯得他微微有些駝背，聽到盛冬的話以後，他微微點頭。
    “我們對這門課很感興趣。”我眉眼低垂，頸項微微前傾，後背挺直，做出虔誠好學的樣子。
    “認知重構是剝離陳舊靈魂外殼的手術。”李羽說話時，喉結在疤痕對應的頸部位置上下滑動，聲線如同地下管道通風口的風聲。
    深陷的眼窩裏，眼睛突然亮起來，仿佛即使提到課程，也會給他莫名的能量。
    看到小區旁邊是個小公園，有休息椅，盛冬邀請李羽過去坐坐。
    他欣然同意，走到靠近長椅的一端坐下，我坐在另一邊。
    盛冬坐在我們對麵，李羽剛要給我們繼續分享“感悟”。
    “李老師您自己租住在這裏，有3年多了吧。”
    盛冬的聲音低沉渾厚，語速不快不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說服力。
    沒有等李羽回話，盛冬自顧自說下去：“3年前，您母親去世之後，您對‘心靈重生’課程產生了懷疑，而您的太太，不是用刀傷害您，而是要傷害自己。”
    “您奪刀的時候，被誤傷了手臂。”
    “她應該在‘海納圓覺教育’工作吧？”
    盛冬豎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輕劃，像在勾勒邏輯構架。
    公園的燈光很明亮，我看到李羽的耳尖在刹那間漲的通紅，整個人緊繃起來。
    “你......你說什麽？”前天侃侃而談的李羽此時舌尖打結，話語也卡頓起來。
    腳下不自覺地用力，想要站起來。
    看到他的表情和動作，我知道盛冬推測的全中。
    我昨天推測的結果，原來完全不沾邊，錯到離譜，難怪盛冬昨天一語不發。
    “您的太太現在在哪裏？”盛冬語調輕鬆，右手四指握拳，拇指向上，左右附在右手背上，雙肘支腿。
    李羽喉結劇烈滾動，吞咽口水的動作顯得格外突兀，胸膛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像是剛剛跑完一場長跑。
    “三年前您怕太太繼續自殘，所以才報案，請警方介入。這樣您太太才沒有繼續過激的行為。”
    “而您太太之後的縱火行為，是因為‘妙心方舟’沒有遵守總部，也就是‘海納圓覺’的規定，所以對他們施以懲戒。”
    “至於是什麽規定，我現在猜不到，不過相信很快就有線索了。”
    盛冬說完，站起來整理一下黑色的立領開衫，向李羽道別。
    雖然我還是一頭霧水，但也裝得勝算在握，跟盛冬上了車。
    上車後，盛冬沒有急著開車，後腦勺靠在頭枕上，目視前方，手指摩挲著方向盤。
    “你累了，我來開吧。”說罷，我下車走到對麵駕駛位打開車門。
    盛冬坐在副駕上，我驅車在夜色中前行。
    路燈把道旁樹木的枝幹剪影投射在路麵，光影交織成水墨畫。
    當車身掠過水墨畫，樹影又像深水裏酣睡後被驚醒的遊魚，迅速向四周散開。
    “李羽的上衣下褲，新舊不一；小區裏每個陽台上懸掛衣物不同尺碼、風格差異大。&34；
    &34；工作距離家那麽近，快遞還要寄到單位；快遞箱外形應該是簡易收納工具的塑料家具，這些說明他租房，且是合租。”
    “左手無名指有長期佩戴戒指形成的膚色差異，還有上麵的原因，推測出是單身狀態。”
    盛冬靠在副駕上假寐，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語。
    “我昨天給你看的付款截圖，妙心方舟向海納圓覺付款，你記得吧？”
    我點頭，當時我還以為就是個正常的付款截圖。
    “兩個公司的名字如此相似，付款的時間恰好是妙心方舟某一期”心靈重生“課程收費後一個工作日，這種巧合不多見，於是我查了你拷貝的截圖。”
    “每次妙心方舟給海納圓覺打款，都是在課程收費後，能夠解釋這種財務行為的理由，隻有一個......“
    &34；分部收款，然後打給總部。“
    盛冬點頭，我把另兩個困惑說出來。
    盛冬為什麽能猜到真相是張某自殘被李羽奪刀？張某為什麽在總部工作？
    “李羽小臂上的傷口，有鋸齒形呈y字，證明受傷時有拉扯形變，是誤傷的特征。”
    “而創麵整齊線狀，由由外向內加深，是有意割傷的特征。”
    盛冬雙手虛握，十指相對，入定般囈語著。
    紅燈前，我踩下刹車，說：“張某在妙心方舟所在的辦公走廊放火，是代表總部表達不滿吧，燒毀的應該是妙心方舟的分部授權。”
    盛冬睜開眼，坐直身體，用手把額前的卷發撥開，“小武，孺子可教。”
    我心內暗忖僥幸，在前東家時遇到過類似情景。
    當時我是在場吃瓜群眾的一員，聽消息靈通的同事現場講解才弄明白來龍去脈。
    所以第二起到案說明的報案人，應該是妙心方舟工作室所在辦公樓的物業公司，而作為分部的妙心方舟跟警方表示未受損失，對張某不予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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