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六十九章 羅城琴罷清宵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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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離吃力的挽著弓弦,她驚訝的發現手中武器的溫度竟然驟然升高,焰丸竟然配合著蔽日延展成了三支火羽長箭!
嗖嗖嗖”三箭連發,直指執明。
執明一驚,旋身負手,揚袖投鞭。墨藍暗紋在玄色廣袖揚起的那一刻綻開,太舞就如同從那紋案中延伸出來般,甩出一個柔和的弧度堪堪去了長離射出的三支火羽箭。
然而雖然如此,執明的心中還是有些後怕。倘若不是因為長離現在還是少女之身,其凡體與年齡都對她的力量有所限製,憑她方才的那股氣焰,和蔽日神弓的火羽箭勢,恐怕連他堂堂玄武神君都沒法全身而退!
三箭發出,長離好似完全脫了力般癱坐在地。那邊的披發男子好似還在說什麽“一鞭已落,此間事了,生死由天。”但是這一切都與長離再沒有什麽幹連,因為長離現下恍若五感閉塞,唯一能讓她看見聽見的隻有她懷中奄奄一息的蘇方沐。
長離顫抖著小心扶起蘇方沐,她環顧四周,發現執明設下的結界已經退去,同鎮的街道已經回到了最初的樣子。長離心中一喜,將蔽日斜跨在身上,然後雙手托起蘇方沐,她想扶蘇方沐站起來,卻沮喪的發現蘇方沐根本已經站不起來。
蘇方沐,你再撐一撐,我背你去醫館!我們去看大夫,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啊……”
長離從來沒有像此刻恨自己無能,因為這具身體剛才拚盡全力挽滿蔽日,此時已經酸軟的不行,讓她自己行走都有些困難,何況是要背起蘇方沐,支撐起兩個人的重量。
我來背蘇姑娘吧。”
一道充滿歉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長離抬眼一看,弈楸低著頭站在跟前,眼中蓄滿了愧疚。
長離很想拿過蔽日神弓往他臉上狠狠砸,但是考慮到現在蘇方沐重傷垂死,隻能先咽下這口氣。
看到長離點頭,弈楸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扶起蘇方沐,在長離的幫助下背起蘇方沐,兩人連忙往鎮上的醫館奔去。
岐山
監兵捂住右肩的傷口,臉色蒼白的看著端坐在身前品茗的孟章,氣不打一出來。
岐山現在隨處都是血腥味,難為你還喝得下茶,孟章,你真是有長進了。”
孟章原本施了個小結界,擋住了那些彌散在空氣中讓他作嘔的氣味,好讓自己好好品茶。但是聽監兵這麽一說,頓時就像真的聞到了那些彌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和硝煙味一樣,胃中開始翻湧。
監兵看孟章終於放下了茶盞,這才開口和他說正事。
我聽說執明去了人間?”
孟章點點頭,“不錯。算來他現在剛回北冥。”
他倒是挺忙的。”
還不是為了陵光麽。”
為了陵光?”監兵有些詫異。
難怪她會詫異,因為天界有律,在凡間等待重生的神靈都是不可以過多被打探的,尤其是他們四靈,任何一位在下界,其餘三位都不可以主動聯係與探視,除非是有什麽事情間接讓他們產生聯絡。
我和執明說了岐山的情況,加之魔界那邊陰魔王變化無常,他想要加快長離恢複的速度,所以就鑽了個空子。”
孟章將執明設下的局一一與監兵說明,引得監兵連連搖頭,“將瘟疫轉化成了惑心鏡之禍,隻為將長離牽涉其中,讓她受上太舞一鞭,這一步實在太險了。”
執明行事向來穩重,這次也實屬無奈。”孟章說著朝著茶盅微微吹了吹,正要飲時吸了口茶茗清香,結果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放下了茶盅,一臉怨念的看著監兵。
監兵本來想要在和他說些執明之事,一抬眼掃到青龍神君怨念的表情,噗嗤一笑,心中大快,“行了行了,等岐山平定,我送你一車的好茶,如何?”
好茶不在多。武人脾性。”孟章翻了個白眼。
他們不約而同的都沒有問起長離的情況,倒不全是因為那些不成文的規定,而是因為千百年來四靈之間彼此的信任。
岐山戰火連天,魔兵已退,但仍有千萬凶獸在彼端叫囂。監兵和孟章往著那遠處赤紅的雲層,心中各有所思。
應該過不了多久了吧,那人紅衣金冠馭幻鳳而來,挽蔽日弓弦,還岐山一個太平。
一個,兩個,三個……
長離看著同鎮最後一家的大夫略顯歉意的眼神之後,就明白他下一個動作一定是搖搖頭,然後告訴她,“姑娘此疾,老夫無能為力。”
長離和弈楸帶著蘇方沐從醫館中出來,抬眼看了看天,不知不覺中又到黃昏。同鎮的黃昏很美,夕陽的金輝灑在岸畔的楊柳上,初夏獨有的清風和著江南的曲調拂麵而來。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心情去感受同鎮黃昏的美好,反而處處美景皆催腸斷。
蘇方沐處於昏厥的狀態已經兩天,長離就像丟了魂兒一樣一動不動的守在蘇方沐的床邊,仿佛下一刻蘇方沐就會醒過來,拍著她的腦袋教訓她,或者溫柔的對她笑。
門扉輕啟,弈楸端著托盤走到桌邊將托盤上的飯菜一一放好,他斟酌著道:“長離,你兩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再這樣下去,蘇姑娘醒了該心疼了。”
長離一聽眼淚簌簌的就下來了,弈楸有些慌了神,“你,你別哭啊……”
長離哪裏聽得,哭的越來越凶,若不是蘇方沐現在還有口氣在,弈楸真不敢確定長離會不會直接一頭撞死去陪蘇方沐。
我前幾日給齊焉姑娘寄了信,想來她應該會派人來接蘇姑娘,畢竟羅城的好大夫多,等我們去了羅城,或許蘇姑娘就能醒過來了。”
真的嗎?!”長離聞言連忙轉過臉來,一雙鳳眸揉的通紅,“我們去羅城,蘇方沐真的可以醒過來嗎?”
一定會的。”弈楸笑著安慰道。接著他在飯碗中夾了許多菜,走過去端給長離,“長離,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這樣下去蘇姑娘身邊就沒有人陪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飯,這樣才能好好照顧蘇姑娘。你明白嗎?”
嗯!”長離重重點點頭,然後一把搶過弈楸手中的飯,握緊了筷子大口大口得往嘴裏扒飯。
咳咳咳咳……”
慢些吃,慢些吃。”弈楸不時的替長離拍拍背,眼中痛惜之色久久難散。
若隻是被一條尋常的鞭子抽一下,蘇方沐自然能挺過去。但是太舞其實尋常凡兵?光憑它的材質就可摧山斷流,再加上鞭身時時透出的北冥陰寒之氣,蘇方沐一介凡人能撐上半月都是勉強,更何況痊愈……
但是這些話他不敢和長離說。
弈楸想到這裏突然苦笑一下,是什麽時候開始,他一個無情無感的死物也開始有了感情,有了人間的溫度?
齊焉很快就帶了羅城最好的幾個大夫驅車來到了同鎮,將蘇方沐接上馬車後,即刻就讓大夫替蘇方沐診斷。長離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方沐,隻想著這張臉怎麽就這麽白了,不久以前它還是那樣的紅潤那樣好看,怎麽就變得這麽蒼白了,什麽時候變得?
何時起?何日終。
齊焉看著長離的模樣,伸出手拍拍她的腦袋,正想安慰她,卻見長離猛地抬頭看向自己,“怎麽了?”
長離眼神中露出一絲乞求,突然開口道:“齊焉姐姐,你能幫我找一位琴師嗎?”
齊焉被她問的一頭霧水,“你要琴師做什麽?”
長離看著她,突然啟唇一笑。
這一笑如同鳳凰花開,絢爛光華,耀人眼目,看得在場眾人心頭一窒。
那日花燈會上,畫舫憑欄相依。
長離,聽到曲子了嗎?”
那艘船上,在奏一首曲子。你可有聽見?”
這首曲子,叫做《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頹兮共翱翔。”
蘇方沐,那個曲子真的很好聽,我學過來彈給你聽好不好?
其實你那個時候說錯了,我學彈琴,並不是為了有一技傍身。我隻是太笨了,不會像你一樣說出那麽優美的詩,笨到我隻會用彈曲子來告訴你我的答案。
其實那個時候你問我的問題,我早就有了答案。你總覺得我還是個孩子,其實我早就已經長大了,在你向我說那些話之前,我就已經明白了你說的名為情愛的東西。
我隻是笨得很,我不懂的我應該怎麽做,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去告訴你,我也一直很喜歡你。
就是你說的那種喜歡。
月色透過窗欞灑入,花影緩移。長離將琴架在膝上,不分晝夜的為蘇方沐奏著那曲《鳳求凰》。
她學琴得很努力,卻也隻學這一曲。
蘇方沐,你聽到曲子了嗎?
你看,曾經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我沒有食言。
我在為你奏著琴曲,日夜不敢息。
這首曲子,叫做《鳳求凰》。
蘇方沐你那天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嗎?
長離這一輩子,也隻想與你,相守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