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技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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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器十四年春正月,北京的殘雪尚未化盡,乾清宮暖閣內卻已熏著暹羅進貢的龍腦香。朱載鈞將最後一枚朱砂印按在《工器均田令》卷首,指腹在明黃絹麵上壓出淡紅指痕,恍若案頭工禾紋銅漏裏緩緩沉降的朱砂顆粒。他抬頭望向窗外,三百裏加急奏報正由錦衣衛快馬遞入東華門,馬蹄踏碎殘冰的脆響,與暖閣內銅漏的滴答聲疊成微妙的節奏。
    「山東匠人叩閽案辦妥了?」他轉著指間的工禾紋玉扳指,扳指內側刻著「火德馭工」四字密文,這是登基時太上皇朱厚照所賜,取「以火德之威,馭百工之器」之意。案頭新置的「匠人直訴鼓」鎏金模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這麵直徑三尺的銅鑼昨日剛在濟南豎起,據回報已接獲二十七起陳情,其中十五件關乎橡膠地膜與占天田的糾紛——自工器監推廣橡膠地膜以來,山東已有十三縣發生農戶衝擊工器屯堡事件。
    巧太妃掀開明黃帷帳,她今日身著石青紗褂,鬢邊斜插的鐵錨紋銀簪隨動作輕晃,簪頭鑲嵌的橡膠珠折射出細碎光斑。這是工器監最新燒製的「透光膠」,可將光線分解為七彩色澤,青禾說此乃「火德星君分七色神火」的實證。「青禾已帶觸感工坊的弟子赴濟南,」她遞上山東巡撫密折,密折封口的工禾紋蠟印裂了道細縫,露出內裏朱筆批注的「鉛毒」二字,「咖啡渣螯合術在兗州礦坑試點成功,匠人血鉛值較去年下降兩成,但聊城新礦仍用舊法提煉,導致三名匠人瘋癲。」
    朱載鈞盯著密折中「礦坑塌方四人亡」的朱批,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天工開物·五金》。這部書的「鉛礦篇」頁腳密密麻麻注滿青禾的蠅頭小楷,其中「咖啡渣拌石灰,可吸鉛毒」的批注旁,還貼著半片幹枯的咖啡葉——去年巧太妃命人從南洋引種,如今在工器監後圃已長成三畝試驗田。「傳旨,所有鉛礦需在端午前加裝聲紋驗礦儀,」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暖閣北牆的火德星君壁畫上,星君左手持齒輪,右手握硫磺,「就說...是火德星君托夢於青禾。」
    巧太妃一怔,旋即低眉領命。她當然明白皇帝的用意——三年前青禾改良的「水聽辨礦法」被匠人視為妖術,最終靠太上皇朱厚照親祭火德廟,宣稱「星君賜耳」才得以推行。如今「聲紋驗礦儀」不過是將銅盆水聽法鑄造成青銅儀器,卻需借神諭破除「匠人擅自窺破地脈」的流言。案頭的璿璣計算尺靜靜躺著,刻度間還嵌著去年臘月匠人直訴時崩裂的算珠——當時有匠人指控工器監「用算尺吸走地力」,憤怒的人群砸爛了濟南工坊的十二台計算尺。
    「陛下可還記得,」巧太妃指尖拂過計算尺裂痕,「青禾第一次造出會報時的銅人,太上皇說『工器之道,當如銅人報時,分毫不差卻又潤物無聲』。」她望向窗外,東華門外的雪地上,錦衣衛正押送兩名戴枷的匠人經過,匠人的棉襖補丁上隱約可見工禾紋刺繡——那是去年朝廷賜給模範匠戶的殊榮。
    朱載鈞起身走到窗前,遠處工器監的蒸汽鍾正噴出白色霧柱,鍾聲與銅漏的滴答聲恰好相差三個音階。這並非巧合,青禾曾用「候氣法」測算過,當蒸汽鍾與銅漏的頻率共振時,暖閣地下的鉛製共鳴腔會產生特殊聲波,可震落梁上積塵。「明日早朝,」他忽然開口,「讓戶部尚書詳解《工器均田令》中的橡膠稅則,著重講講『占天田者,十稅其七』的緣由。」
    巧太妃微微頷首,她知道皇帝為何執著於橡膠地膜與占天田的爭議。所謂「占天田」,本是山東農戶對山地梯田的俗稱,工器監卻發現這類梯田的土壤含鉛量異常,適宜種植橡膠樹。《工器均田令》名義上是「均平田賦」,實則是要將山地收歸工器監,用橡膠地膜改良土壤後種植經濟作物。但農戶視山地為「龍脈」,認為地膜會「吸走天運」,才有了接二連三的叩閽事件。
    「青禾在濟南設了『觸感工坊』,」巧太妃從袖中取出一片透明膠膜,膜上用鬆煙墨繪著山東地形圖,「她讓匠人赤腳踩在膠膜上,通過足印深淺測算土壤鉛含量,農戶以為是『丈量龍脈』,倒少了許多抵觸。」朱載鈞接過膠膜對著燭光,隻見膠膜上的泰山輪廓處泛著淡淡藍光——那是摻了硫磺粉的標記,暗示此處鉛礦富集。
    窗外忽然傳來喧鬧,朱載鈞探頭望去,卻見一名灰衣匠人掙脫錦衣衛,衝向乾清門的「匠人直訴鼓」。那匠人懷中掉出半塊橡膠地膜,地膜邊緣用紅線繡著工禾紋,顯然是工器監發給農戶的試用品。「陛下!」匠人叩首時,額頭撞在鎏金鼓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橡膠膜下不長草,俺們的地...」
    錦衣衛迅速將匠人拖走,鼓麵的餘震卻讓暖閣內的銅漏突然走快,水滴砸在承露盤上濺起細碎水花。朱載鈞望著匠人被拖過雪地的痕跡,那痕跡與去年冬天橡膠地膜試驗田的壟溝驚人相似。巧太妃輕輕按動案頭機關,暖閣西側的鉛玻璃緩緩降下,露出工器監新製的「千裏鏡」——鏡頭裏,濟南方向正騰起淡淡青煙,那是青禾的觸感工坊在焚燒咖啡渣,以掩人耳目地處理鉛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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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旨,」朱載鈞轉身走向龍椅,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紅光,「給山東匠人每戶發三斤咖啡渣,就說...是火德星君賜的驅鉛神土。」他坐下時,龍椅扶手的工禾紋硌得掌心發疼,忽然想起太上皇曾說:「工器之道,如握荊棘,痛在掌心,利在千秋。」
    是夜,乾清宮的燭火直至子時未滅。朱載鈞在《工器均田令》附件上批注「山地改膠園,需留三成原生林木」,又在「匠人血鉛超標者,許以工器幣贖身」一條旁畫了紅圈。窗外,工器監的蒸汽鍾敲了十二響,驚起簷角寒鴉,鴉群掠過鉛玻璃上的工禾紋窗欞,翅膀剪影與案頭的聲紋驗礦儀圖紙疊在一起,宛如一幅工器與血肉交織的奇異畫卷。
    雪又下了起來,覆蓋了東華門外的血痕。巧太妃命人撤下龍腦香,改焚南洋進貢的橡膠香——這種由橡膠樹汁與硫磺合煉的香餅,燃燒時會發出細密的爆裂聲,恰似匠人直訴時的鼓點。朱載鈞嗅著辛辣的香氣,忽然想起青禾的觸感工坊有麵「工器怨」大鼓,鼓麵蒙著橡膠皮,任何匠人敲擊都會發出相同的音調,如同工器監試圖塑造的、整齊劃一的未來。
    銅漏滴答,雪落無聲。在這個殘雪未消的春夜,乾清宮的明黃帷帳裏,帝王與太妃正用信仰與技術編織一張大網,試圖將千萬匠人的命運、南洋的橡膠林、南美的紫礦脈,乃至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納入工禾紋的經緯之中。而在這張網的縫隙裏,咖啡渣在礦坑發酵,橡膠地膜在田間延展,聲紋驗礦儀的青銅鈴鐺隨山風輕響,訴說著一個關於進步與壓迫、神權與科學的複雜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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