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也歎息著補充，語氣複雜：“他說……他要替你守護好五州大陸，他說……他要守住這裏，等你回來。”
    “他要讓你回來時，看到的不是一片焦土廢墟，而是一個……你曾經為之奮戰，值得你回來的家園。”
    水榭內再次陷入死寂。
    落針可聞。
    白薇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洪流狠狠撞擊著她的心髒，酸澀、震撼、難以置信。
    原來是這樣，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為她付出了這麽多。
    耳邊隻剩下薑瑜和師兄們的話語在轟鳴回蕩
    三十年！戰場！一步未離！
    替你守護！
    等你回來！
    蘇明澈……那個溫和的陣修……那個在她記憶中總是帶著笑的蘇明澈……那個在戰場上總能知他所想的蘇明澈……他……
    “我何德何能……”
    白薇無意識地低喃出聲，帶著濃濃的自我質疑與巨大的茫然。
    “我白薇……何德何能……”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相待？
    值得他以命相搏，在煉獄般的戰場上堅守二十八年？
    隻為一句承諾？
    隻為等她一個渺茫的歸期？
    這份情意，太重，太沉，重得讓她幾乎承受不起，沉得讓她心口窒痛。
    賀景言看著小師妹瞬間失魂落魄，臉色蒼白的樣子，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想起自己當年對白芨那份自以為轟轟烈烈，實則幼稚淺薄的情愫，那些糾纏，那些自以為是的付出……
    如今在蘇明澈這沉默如磐石，厚重如大地的三十年守護麵前，顯得何其蒼白可笑？
    簡直如同兒戲過家家。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那麽無力。
    薑瑜緊緊握住白薇冰涼顫抖的手，試圖傳遞一絲溫暖。
    她能感受到小師妹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依偎在白薇腿邊的聆玥，仰起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純然的好奇，打破了沉重的寂靜。
    她扯了扯白薇的衣袖，脆生生地問：“姐姐，蘇明澈是誰呀？他很厲害嗎？為什麽要替你守家呀？”
    孩童天真無邪的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白薇極力壓抑的情緒閘門。
    她猛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兩行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洶湧地衝出眼眶，沿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
    她沒有回答聆玥，隻是將頭深深埋下，肩膀無法控製地微微聳動起來。
    無聲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石桌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二十八年焚身涅盤之苦，她不覺得痛。
    跨越兩界，孤身尋路，她不覺得怕。
    可這“替她守護”四個字，卻像淬了火的針，狠狠紮進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蘇明澈……你這個……傻子啊！
    水榭內，隻剩下湖風嗚咽，和那無聲流淌的淚水。
    時間在沉重的靜默中緩緩流淌。
    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欞，將水榭內染上一層溫暖的金紅，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那份沉甸甸的酸澀與震撼。
    薑瑜輕輕拍撫著白薇微微顫抖的脊背，無聲地傳遞著安慰。
    賀景言和宋泊也沉默著，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們失而複得，此刻卻心碎神傷的小師妹。
    聆玥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乖乖地趴在白薇膝頭，不再發問。
    良久，白薇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
    她臉上的淚痕未幹，眼圈泛紅，但那雙眸子，卻在淚水的洗刷下，變得異常明亮，銳利，仿佛淬煉過的寒星，燃燒著一種決絕的光芒。
    她抬手，有些粗魯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濕痕，聲音還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堅定：
    “如今的戰場……在哪裏？”
    她看向薑瑜，目光灼灼，“魔州前線……具體方位？”
    薑瑜心中了然，小師妹這是片刻也等不得了。
    她立刻道：“主要防線在魔州東境的‘斷魂峽’和‘泣血原’。
    蘇明澈和雷師兄他們，大部分時間都鎮守在‘泣血原’的‘磐石堡’，那裏是直麵魔族衝擊的最前沿壁壘之一。”
    “磐石堡……泣血原……”
    白薇低聲重複著這兩個浸滿血色的地名，仿佛要將它們刻進骨子裏。
    她霍然起身，動作帶得石凳都向後挪了幾分。
    “小師妹！”賀景言和宋泊同時出聲，帶著擔憂。
    “鳳祖前輩說了，休整三日……”薑瑜也提醒道，生怕她衝動。
    “我知道。”
    白薇打斷他們，聲音斬釘截鐵，“三日，我等！”
    她閉了閉眼，強行壓下立刻衝去前線的衝動。
    鳳祖之命，不可違逆，她也需要這三天時間，徹底消化這滔天的信息，平複這翻江倒海的心緒，讓身體和神魂都調整到最佳狀態。
    她需要以最強的姿態，去麵對那個為她守護了三十年的戰場！
    去麵對……那個人。
    她低頭，看著指尖。
    心念微動，一縷淡青色的火苗悄然躍出，純淨剔透，內蘊金紅。
    混沌青蓮火在她指尖安靜燃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能。
    混沌青蓮火的意念帶著邀功的得意傳來：“怎麽樣？小爺我夠厲害吧？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趕緊找好吃的火種來！”
    白薇沒有理會識海裏聒噪的小火苗，她的目光穿透水榭的窗欞，投向遙遠的天際。
    那裏，是魔州的方向，是泣血原的方向，是磐石堡的方向。
    “蘇明澈……”
    她在心底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指尖的火焰似乎感應到她翻騰的心緒，猛地竄高了一寸，青金色的光芒在她眼底跳躍，如同燃起的戰意與歸心。
    蘇明澈，等著我。
    三天後，我來找你。
    就在這時，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如流星般劃過落霞峰的上空，精準地懸停在水榭窗外。
    流光散去，露出一片巴掌大小，形如翎羽、邊緣流轉著淡淡金紅色火焰紋路的梧桐葉，葉片脈絡清晰，散發著溫和而精純的鳳火氣息。
    鳳祖那清越淡漠的聲音隨之在幾人耳邊響起，清晰無比：“小丫頭，休整好了，捏碎此葉，本尊自會知曉，莫要誤了時辰。”
    聲音落下，那片梧桐葉便輕飄飄地落在白薇麵前的石桌上。
    白薇伸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片溫熱的梧桐葉。
    入手溫潤，仿佛還帶著鳳凰真火的一絲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