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無相大師”計算著時間來到木栢封房間。
    卻發現該消失的屏障依然還在。
    殷姮解釋道：“剛才我給他擦身子，不小心將一盆水灑在了他的身上。大概是舍利子誤以為他又有危險，便再次將他保護起來了。還請大師再等一日吧。”
    “無相大師”溝壑的眼睛眯了眯。
    “殷施主，你既然不信任老衲，又何必讓老衲千裏迢迢趕來？”
    殷姮沒想到，對方這麽直白的把窗戶紙戳破。
    她也就不裝了。
    殷姮擋在木栢封床前。
    “那麽你呢？是真的想為螭幽報仇？還是為了報複龍頊，才來殺龍羲，爭奪龍王之位？你這麽做，會把無相大師也害了！”
    “無相大師”愣了愣。
    倒是有些意外殷姮竟然都知道了。
    隻見“無相大師”神色一動，一縷青煙從他的身體裏飄出來。
    青煙落地成人性，是一個一身綠衣、頭頂蛤蟆造型的女子。
    她長得很美，眉間卻都是幽怨。
    婇雀看著殷姮，眼中閃過戾氣。
    “我不殺你，你閃開！”
    殷姮道：“你不是不殺我，你是不敢殺我！我不曾作惡，你若敢殺我一介凡人，便是觸犯天條。別說是龍王之位，就是這千年修為，也難保。”
    婇雀眸間戾氣，漸漸蒙上一層怒意。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殷姮道：“恰巧從扶翼海神娘娘那裏了解了一些。神仙不管凡間事，更不能為一己私欲殺凡間人。我知道，螭幽之死，和被龍頊辜負，這兩件事情讓你恨透了龍族。但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是龍頊種下的罪孽。最該死的是他，最該痛苦的也是他！可如今，他瀟灑的活著，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卻讓你痛苦的活在仇恨裏。你想想，這公平嗎？
    就算殺了龍羲，可龍頊一點損失也沒有，他甚至都不會為龍族掉一滴眼淚。罪魁禍首逍遙法外，這算哪門子報仇？我若是你，天涯海角，也要追得他無處可逃。殺不了他，也得惡心死他！”
    殷姮的話，字字砸在婇雀的心上。
    這麽多年，一個個都勸她放下，都指責她看錯了人就要認命。
    好似一切都是她自己活該！
    卻從未有人站在她的角度，說過龍頊才是那個罪孽。
    好似男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就可以輕描淡寫。
    女人承受了情感背叛，就隻剩下忍氣吞聲、無處宣泄。
    婇雀聽著聽著，忍不住眼眶都紅了。
    “他已經躲我好幾百年了。我若能找到他，又何必揪著龍族不放？你以為一個小小龍族，我會稀罕嗎？”
    “他竟然躲著您？那他可真是罪該萬死！”
    殷姮聲音裏的憤怒不是裝的。
    她是真的覺得，這樣的男人不管是什麽身份，都不配很好的活著。
    再看婇雀，殷姮放軟了態度，連語氣都恭敬起來。
    “他傷害了您，還在螭幽犯錯之時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才致使螭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他犯下的錯，不應該讓您來承擔後果。您想想殺了龍羲會怎樣？您釀下大錯，被廢掉修為，或死，或殘，最好的結果也是成了一個廢人，永遠都沒有再和神抗衡的能力。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您這些年的怨，對於他來說或許隻是炫耀的資本。就現在，指不定他就在哪個角落，跟別人炫耀有個傻女人愛得他發瘋呢。您自以為是的深情，在他眼裏，或許隻是一場笑話而已。”
    婇雀掀起濕潤的眼皮。
    眸中從憤怒，到震驚，再到不可思議。
    這幾百年的時間，她都用來恨了。
    她從未有過這樣複雜的心理曆程。
    也從未想過龍頊現在在幹什麽。
    一想到或許此刻，龍頊正在拿她當成笑話講給別人聽，她生理性的厭惡從心底湧上心頭。
    “你說的，都是真的？”
    殷姮聳聳肩。
    “我也不清楚。我隻是覺得，龍頊若是人類，就一定會是這樣。有些人，是沒有心的。”
    有些人，是沒有心的。
    那龍呢？
    婇雀目光投向床上的人。
    “那他呢？薄情寡義、到處留情，是他祖祖輩輩的天性。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嗎？”
    殷姮笑著搖頭。
    “不會。”
    婇雀看著殷姮，流露出同情的神情。
    “你現在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我。當年我怎麽都不會想到，他會突然變了樣子。”
    殷姮搖頭：“不。我說不會，不是我有多相信他，而是我相信我自己。我隻愛他愛我的樣子，如有一日，他不再滿眼都是我，天下男人多的是，換一個也不是難事。”
    婇雀又被殷姮的話震驚到。
    “若他是突然消失，再也不出現在你和孩子麵前呢？若他剛離開你們，就有了別的女人和孩子呢？你真的能做到無動於衷嗎？”
    殷姮眼中閃過鋒芒。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想辦法爬到他頭上去。對一個人最大的報複，就是摧毀他最在乎的東西。他不是好色嗎？那就讓他再也好不了色！”
    婇雀盯著殷姮久久不語，似是在思量她話的可行性。
    一旁默不作聲的無相大師，隻覺得腹下一涼。
    龍羲找的這個人類，有點狠！
    因著和殷姮這一場暢談，婇雀最終沒有對木栢封動手。
    隻是她提了個條件。
    “讓龍羲想辦法，把龍頊引出來。隻要他能辦到，螭幽之死，我就不再同他計較。”
    殷姮在心裏小小的鬆了口氣。
    “好。我替他答應了。”
    先答應再想其他辦法。
    總之現在不能讓婇雀動手。
    婇雀得到答案，轉身就消失不見了。
    隻留下一道餘音。
    “他的命暫存在這，我等他消息。”
    見狀，殷姮懸在心頭的氣總算是徹底鬆了。
    她劫後餘生的跌坐在凳子上。
    “走了走了！終於走了！”
    天知道，她剛才有多害怕會婇雀會突然動手。
    婇雀一走，籠罩著木栢封的屏障也像是被戳破的泡沫，瞬間破碎。
    躲在床帳後麵的蝦老頭跳腳跑了出來。
    “哎呀呀，終於走了。再不走我那點法力可撐不住了啊！”
    隻是蝦老頭看到無相大師，瞬間縮起來。
    無相大師目光在蝦老頭身上停留片刻，似是認出他來，表情都兜不住了。
    “殷施主的膽子，可真大啊。”
    若婇雀真的動手，他都未必控製得住現場。
    殷姮的心還撲通撲通跳得停不下來。
    在外麵提心吊膽等了好久的鳳嫋嫋和君九淵，也跟著進來。
    鳳嫋嫋趕緊拿出夜明珠，將蝦老頭收起來。
    君九淵轉頭看向無相大師。
    “大師，接下來該您解毒了。”
    聞言，無相大師卻站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