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林寒單膝跪在青銅導管交織的基座上，右手死死按住心口。
    掌心的黑色晶石燙得驚人，祖父留下的羅盤紋路正在皮膚下消退，卻留下某種更深層的灼痛。
    江天野拖著傷腿爬到他身旁，他的老式防護服在低溫中硬得像鎧甲，呼出的白霧裏帶著血絲。
    “那些碑文……”老人嘶啞的聲音被新一輪震動吞沒。
    整座黑塔基座突然亮起幽藍光芒，青銅導管如同蘇醒的巨蛇般扭動著。
    陸雲漪消散前的最後一絲意識還懸浮在能量場中，淡金色的光粒勾勒出她半透明的輪廓：“看冰壁！”
    林寒抬頭望去，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見原本光滑的冰層表麵竟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符號絕非人類所能理解，就像無數隻眼睛嵌套著齒輪，又似星辰墜入蛛網。
    更詭異的是，那些刻痕正隨著黑塔的搏動緩緩流轉，仿佛有生命般自行重組排列。
    “是篩選記錄。”
    陸雲漪的光影伸手觸碰冰壁，指尖蕩起漣漪般的波紋，“四十六億年……所有被淘汰的文明……”
    江天野的冰鎬當啷落地。老人撲到冰壁前，渾濁的瞳孔映出正在顯現的畫麵：
    沸騰的海洋中升起水晶宮殿，長著鰓狀器官的生物正在舉行儀式。
    熔岩流淌的大地上，矽基生命體用岩漿書寫詩歌。
    直到某幅畫麵閃過穿著防寒服的人類，他的呼吸驟然停滯。
    那是二十年前的昆侖站，江小滿正在實驗室調試冰晶玫瑰。
    “他們在觀察。”
    林寒的軍靴碾碎了地麵冰碴。黑色晶石突然脫手飛向冰壁，像鑰匙插入鎖孔般嚴絲合縫。
    整麵冰壁應聲碎裂，露出後方巨大的環形空間。
    腐朽的機油味混著寒意撲麵而來。十二根青銅巨柱環繞成圈，每根柱體表麵都刻滿正在流動的符號。
    林寒的作戰手電掃過中央平台，光束突然被某種力量扭曲。
    那裏懸浮著直徑十米的球形裝置，表麵布滿了蜂窩狀結構，每個孔洞都在滲出暗藍色黏液。
    “別碰黏液！”
    陸雲漪喊道，她的光影突然凝實幾分，淡金紋路在球形裝置表麵浮現，“那是液態記憶載體。”
    然而江天野卻恍若未聞，他就像著了魔一樣走向最近的石柱。
    他用枯瘦的手指撫過那些符號，防寒手套當即被腐蝕出焦痕。
    “這是瑪雅曆法……但多了七個紀年……”老人突然踉蹌著後退，布滿凍瘡的臉上血色盡失，“公元前十萬年的滅絕事件……恐龍不是自然消亡……”
    這時，球形裝置突然迸發出強光。黏液如暴雨般傾瀉，卻在觸及地麵時凝聚成人形。
    那是一個穿著獸皮的原始人，手中石斧正在分解重組，眨眼之間就變成了原子時代的機械臂。
    更多黏液人形從裝置中湧出，展示著不同文明的科技成果……直到某個身影讓林寒渾身緊繃：
    他看見一個穿著現代防寒服的科研人員，正將冰晶玫瑰插入黑塔導管。
    “小滿的實驗……”
    江天野癱坐在地，二十年來的悔恨化作喉間的嗚咽。
    畫麵中的江小滿突然轉頭，實驗室背景變成燃燒的冰原，她的口型分明在說“阻止他們”。
    這時，陸雲漪的光影突然劇烈波動：“能量過載！這些記憶載體在抽取地核熱能！”
    仿佛為了印證她剛才說的話，整座黑塔竟開始傾斜。青銅導管一根根崩斷，暗紅能量液如血液般噴濺而出。
    林寒拽起江天野衝向出口，卻發現來時的豎井已被冰封。
    當軍用手雷在井口炸開的同時，球形裝置傳出了機械般的轟鳴聲……
    “文明篩選協議啟動。”
    十二根青銅柱同時投射光幕，浮現出地球四十六億年的斷層掃描。
    林寒看到白堊紀的星空觀測台沉入海底，亞特蘭蒂斯的水晶穹頂被冰川掩沒，瑪雅人的黃金齒輪在岩漿中熔化……
    每個文明的墓碑都指向黑塔的方向。
    江天野突然發瘋似的撲向控製台。老人撕開防護服內襯，露出貼身收藏的實驗日誌殘頁：“小滿破解過安全協議！她說每個紀元的篩選密碼都藏在……”
    話音未落，球形裝置裂開一道巨縫。
    黏液凝聚成二十米高的巨人，外形與黑塔表麵的紋路完全一致。
    巨人抬手揮出能量流，林寒的戰術背心遇襲瞬間碳化，露出胸前正在發光的羅盤紋路。
    “鑰匙！”
    黏液巨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波震得冰錐如雨墜落，“林振聲的血脈……”
    就在這時，陸雲漪的光影突然擋在了林寒的身前。
    她的淡金紋路與黏液巨人產生了共鳴，導致整個空間開始扭曲：“江老！把實驗日誌插入控製台左側凹槽！”
    江天野撲倒在地，顫抖的手指幾乎握不住殘頁。
    當泛黃的紙頁嵌入凹槽的瞬間，黑塔基座傳出了齒輪轉動的巨響。
    黏液巨人在此時突然僵直，組成身軀的液態記憶開始逆流。
    “走！”
    林寒抓住江天野的後領，軍靴踏著崩落的冰岩向上衝刺。
    陸雲漪的光影在後方漸漸消散，她最後的聲音回蕩在甬道裏：“去核心數據庫……揭露真相……”
    當他們衝出豎井時，南極的夜空正被奇異極光籠罩。
    冰原上散布著軍方遺棄的鑽機殘骸，某個閃著紅光的儲存箱半埋在積雪中。
    江天野突然僵住，他發現箱體表麵的編號，正是女兒當年實驗用的加密容器。
    林寒用軍用水壺砸開冰封的鎖扣，全息投影儀彈射到空中，江小滿的身影在極光中浮現。
    二十年前的實驗室背景裏，清晰記錄著軍方要員下達指令的聲音：“第七次冰晶玫瑰測試，允許犧牲實驗體……”
    江天野的嗚咽被暴風雪吞沒，老人跪倒在雪地裏，懷表殘骸從指縫墜落，表盤玻璃映出黑塔表麵新浮現的紋路。
    那是一個巨大的倒計時牌，數字定格在00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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