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晨光像一把冰鑄的刀，剖開天幕時還帶著未褪的寒意。
    江天野跪坐在冰麵上，破碎的防護手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凍成青紫色的手指。
    他懷裏緊攥著半塊冰晶吊墜，那是女兒江小滿最後留給他的物件，邊緣殘留的裂痕像一道未愈的傷。
    審判庭的青銅光柱仍矗立在四周，十二道虛影高懸於環形平台之上，菱形頭顱低垂，鱗片開合的哢嗒聲如同催命的倒計時。
    “被告文明：地球人類。”
    首審判者的聲音像砂紙刮過金屬，光刃指向冰原中央的三道人影，“罪名一：重複濫用維度技術。”
    冰層突然變得透明，林寒的軍靴向下一陷，低頭便看見百米深的冰淵中浮現出畫麵：
    反重力引擎失控的南極冰蓋懸浮在半空，裂開的冰川如利齒般交錯。
    更深處，黑塔的青銅導管扭曲變形，暗紅能量如血管般搏動，正是二十年前軍方強行啟動實驗的惡果。
    江天野的喉嚨發緊，那些被抹除的監控錄像此刻被赤裸裸攤開，畫麵中閃過女兒將冰晶玫瑰植入導管的瞬間，她的防護麵罩映著冷光，嘴角還帶著孤注一擲的笑。
    “那是為了救人！”老人嘶吼著試圖起身，卻被無形的力量壓回冰麵。
    審判庭的威壓讓他的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懷中的吊墜卻突然泛起微光，像一粒不肯熄滅的星火。
    第二席審判者的鱗片嘩啦作響，冰層下的場景驟然切換：太平洋海底的菱形黑塔蘇醒，滔天巨浪吞噬東京灣的模擬影像鋪滿整個冰原。
    林寒的瞳孔收縮，盡管畫麵模糊，仍能辨認出某國潛艇的輪廓正在海底穿梭，炮口對準黑塔基座。
    “罪名二：倫理體係崩塌。”
    審判者的光刃劃過虛空，基因編輯實驗室的畫麵如毒藤般蔓延。
    試管中漂浮的胚胎、手術台上掙紮的感染者、被金屬化的皮膚下凸起的青紫血管……
    每一幀都是人類觸碰禁忌的鐵證。
    陸雲漪突然踉蹌著向前半步。她的防護服領口撕裂，鎖骨下方淡金色的痕跡如退潮般消退，嗓音卻冷靜得可怕：“我們修改基因是為了對抗黑塔侵蝕！《反戰協議》已經生效，所有技術使用都受到限製……”
    “謊言。”
    第三席審判者抬起覆蓋鱗片的手掌，掌心浮出一段加密通訊記錄。
    畫麵上戴著白手套的軍官正對著屏幕冷笑：“協議不過是幌子，等拿到星核密鑰……”
    林寒的拳頭驟然攥緊，他認出那人的肩章屬於某個高層指揮部。軍人的本能讓他側身擋住陸雲漪，仿佛這樣就能隔斷審判者洞悉一切的目光。
    環形平台中央的巨大沙漏開始傾瀉，暗紅色的砂礫如同凝固的血。
    江天野感到懷中的吊墜突然發燙，冰晶邊緣滲出淡藍光暈，像女兒的手輕輕握住他的腕骨。
    審判庭的壓迫感出現一絲裂隙，他趁機嘶聲喊道：“你們憑什麽審判？黑塔本身就在引誘人類墮落！”
    仿佛回應他的質問，冰原深處傳來空靈的嗡鳴。原本透明的冰層突然泛起波紋，江小滿的虛影從光暈中浮現，不再是量子態的殘影，而是二十歲時的模樣。
    她的長發沾著冰屑，實驗服口袋裏露出一截鋼筆，正是失蹤那日隨身攜帶的舊物。
    “檢測到高階文明幹涉。”第七席審判者的聲音首次出現波動。
    沙漏的暗紅砂礫停滯在半空，江小滿的虛影抬手輕觸沙漏邊緣，銀白的光粒如星河流淌，將血色染成寂靜的月輝。
    林寒的衝鋒槍突然解除禁錮，軍人幾乎是本能地抬臂瞄準，卻發現子彈無法穿透審判者的虛影。
    陸雲漪抓住他的手腕搖頭，基因學家的指尖冷得像冰：“他們在重構篩選程序……小滿的介入打亂了審判邏輯。”
    江天野的呼吸凝在喉頭。
    女兒的虛影轉向他，唇角揚起熟悉的弧度。那不是實驗室裏凝重的神色，而是小時候偷偷往他咖啡裏加糖時的狡黠微笑。
    吊墜的光暈突然暴漲，審判庭的青銅光柱一根接一根黯淡，冰層下的罪惡畫麵如退潮般消散。
    “程序錯誤……重新評估……”
    機械化的警報聲響徹冰原。首審判者的光刃寸寸崩裂，環形平台開始傾斜。
    陸雲漪突然跪倒在地，淡金痕跡從脖頸褪至鎖骨，咳出的血沫在雪地上綻開刺目的花：“能量反噬……他們想強行重啟審判！”
    仿佛印證她的判斷，南極的天空再度被撕裂。火星赤道的黑塔投影浮現在雲層之上，通天塔尖刺破稀薄大氣的畫麵讓所有人窒息。
    林寒的戰術腕表彈出新提示，猩紅的文字如詛咒：【最終審判將於四十八小時後啟動】。
    冰晶吊墜的光暈終於熄滅，江小滿的虛影化作流螢消散前，指尖輕輕點向陸雲漪的心口，那裏淡金色的痕跡突然亮了一瞬。
    基因學家踉蹌著扶住江天野的肩膀，聲音低得幾乎被風聲吞沒：“她給了我們線索……在協議裏……”
    審判庭徹底崩塌的刹那，十二道青銅光柱炸成齏粉。
    幸存者們重重摔回冰麵，林寒的後背被冰碴劃出長長的血痕。
    他抬頭望向黎明下的南極，冰晶玫瑰的殘瓣正在消融，而更深的陰影已在地平線盡頭聚集。
    軍方的鑽機群重新啟動引擎，炮口對準了星核殘骸。
    江天野將吊墜按在心口，凍傷的指尖感受著最後一絲餘溫。
    老人望向陸雲漪，渾濁的瞳孔映出決絕的光：“該讓世界看看……我們究竟簽了什麽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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