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茶經變——茶館掌櫃的十八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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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砂流轉琥珀光 三沸九轉演滄桑 本是清心尋常飲 偏成玄門試心湯
    茶煙裏的迷魂陣
    金陵城東的老茶館“一葉居”,門楣上懸著半舊的“陸羽遺風”匾。掌櫃姓陶,生得幹瘦似老竹,十指關節卻粗大如紫砂壺鈕。每逢貴客登門,他便請出那套秘色瓷茶具,青釉開片紋路裏仿佛藏著千年茶魂。茶案上攤著本手抄《茶經》,頁邊批注密如蛛網,細看竟是《周易》卦象與《黃帝內經》經絡圖雜糅。
    布莊管事周先生攜友品茗那日,陶掌櫃將茶匙在龍泉青瓷罐邊一敲:“今日沏武夷岩茶,需行‘十八羅漢沏’。”話音未落,茶僮已端出十八件器皿:銀茶則、竹茶針、犀角茶漏…待行至第七道“關公巡城”,陶掌櫃忽蹙眉:“《大觀茶論》雲‘湯不順則茶不神’,這山泉水定是寅時汲取的——子時水屬陰,克了茶中火氣。”周先生望著窗外午時豔陽,恍惚間竟信了這番鬼話。
    茶沫織就的玄機
    這十八沏的奧妙,在陸羽《茶經》的注疏裏埋著伏線。陶掌櫃年輕時曾在道觀侍茶,悟得“以繁亂簡”的茶道——尋常烹茶分三沸,他卻拆作“魚目湧泉”“鬆風入澗”“騰波鼓浪”等九重境界,每重又配二道手法。更絕的是那套“茶氣相生說”:紫砂壺要分“陰陽兩儀式”持握,注水需按“洛書步法”走位,連茶湯入口都要對應“子午流注”的時辰。
    米鋪東家李員外辦茶會時,陶掌櫃托出壓箱底的“九龍戲珠壺”:“此壺需用九種泉水輪番養,今日沏茶乃第五泉——惠山二泉眼西三丈處的夜露水。”待茶湯入盞,他又指沫餑道:“《茶錄》稱‘沫成雲腳方為妙’,李員外這盞雲腳成麒麟狀,主家中添丁之喜。”李員外大喜之下,竟將五兩茶資添作十兩。後來小妾果然臨盆,卻不知是陶掌櫃早探得郎中把脈的消息。
    粗碗照見真味
    轉機出現在穀雨時節。遊方郎中白先生掀簾入座,粗布包袱裏散著藥香。陶掌櫃照例擺開十八器皿,行至“韓信點兵”時,白先生忽然按住茶壺:“且慢!這‘二泉眼西三丈’的夜露水,怎的透著當歸氣味?”指尖蘸茶湯在案上畫符,“《神農本草經》載,當歸忌與茶同用,掌櫃是要治病還是下毒?”
    陶掌櫃手一抖,茶匙撞翻建盞:“先生莫要亂說…”話音未落,白先生已奪過茶罐:“武夷岩茶該有岩韻,你這茶湯卻帶黴味——分明是陳茶染了靛青!”說罷潑茶於地,水漬竟泛出詭異藍光。圍觀茶客嘩然間,白先生冷笑:“什麽‘九龍戲珠壺’,不過是普通紫砂塗了夜光粉。諸位可記得《煎茶水記》?張又新早說過,烹茶隻需‘清、活、輕、甘’,何來十八般把戲?”
    茶渣裏的真相
    翌日,茶行會首帶《茶經》原本踏破門檻。陶掌櫃那本批注《茶經》被當眾浸入醋缸,墨跡竟化作青煙——原是烏賊墨混著香灰寫成,遇酸即消。會首摔碎“九龍戲珠壺”,壺內壁赫然刻著“丙申年王記陶坊”,哪有什麽百年傳承。最可笑的是那套十八器皿,所謂“犀角茶漏”實為牛骨染色,“銀茶則”竟是錫片鍍銀。
    陶掌櫃癱坐在滿地茶渣中時,白先生拾起粗陶碗歎道:“我師父在終南山采藥,煮茶隻用三物:活泉、柴火、豁口碗。”茶館自此立新規:茶價按葉數計,沏法不得超五道。曾癡迷“十八羅漢沏”的老茶客自嘲:“從前喝的是雲霧,如今方知白水甜。”
    茶煙散盡見青山
    寒夜,白先生獨坐茶寮簷角。懷中粗碗盛著野茶,對月吟哦:“碾玉為塵終是幻,煮泉作露本來空。”忽見陶掌櫃披著舊茶巾蹣跚而過,懷中抱著碎裂的秘色瓷片,月光下泛著冷硬的青。
    更聲催落晨露時,茶寮灶膛餘燼忽明忽暗,映著牆上新貼的《茶訓》:“茶道貴真,器法自然。”有野貓躍上茶案,碰翻的粗陶碗轉了三圈,碗底茶漬竟似幅寫意山水——倒是比從前的“麒麟沫餑”更得天然趣。
    生存法則沉浮茶湯:
    1. 返璞歸真——粗陶碗破十八器,見茶之本味
    2. 以簡破繁——五道沏法立新規,重拾茶道初心
    3. 器具驗真——醋缸顯墨痕,拆穿故弄玄虛
    4. 借力打力——以《煎茶水記》破《茶經》偽注,正本清源
    ——化《茶錄》“茶之妙,在乎始造之精”為醒世鍾,藏《景德傳燈錄》“平常心是道”於粗茶淡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