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談判不歡而散。
    梁敏瞧著離開的人，有那麽點怕。
    但也不多。
    對領導而言，做出讓步已經很難得啦。
    你們得識趣。
    可偏生程嘉敏是個強種。
    她就是不識趣。
    不會為了領導的顏麵，連幾百萬的巨款都不要。
    一個要臉，一個要錢。
    兩人沒找到平衡點，可不就是談不妥嘛。
    要這麽拉扯下去，今天上午他們怎麽給交代？
    總不能單方麵宣布事情得到了解決吧？
    不過程姐到底打算怎麽處理呢？
    死咬著不放的話，就怕這位高副省長壓根補不上差價。
    這事，就難辦了。
    畢竟直接拿出二百多萬的現金來，這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他前腳拿出來，後腳就要被紀委查了吧。
    就算有，也不能拿出來啊。
    好像高聿明唯一的選擇，就是追回布料。
    可這樣一來，會牽連到沈穗吧？
    梁敏雖然不清楚沈穗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但肯定跟她有關。
    就怕回頭火燒到沈穗頭上。
    那她們豈不是恩將仇報？
    有外人在，梁敏又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坐下來繼續等著。
    等著新一輪的談判。
    ……
    沈穗很耐得住性子，繼續在廠裏跟工人們討論牛仔褲製作細節。
    倒是陳良材有些坐不住，趁著休息的時間，喊沈穗一起去省政府大院那邊看熱鬧。
    畢竟這事跟他們真有關啊。
    “你接到耿為光的電話沒？”
    “沒，怎麽了？”
    “那這事今天上午就解決不了，過去也隻是聽一些場麵話，反正不會跟我們有關。不過你想去的話就去吧。對了陳廠長，你回來的時候麻煩給我帶一些毛線，紅色、灰色都行，我想織一頂帽子還有圍巾。”
    陳良材利落應下，“那我去打聽打聽消息。”
    任省長說今天上午給答複，總不能騙人吧？
    省政府大院這邊頗是熱鬧。
    陳良材混跡在人群之中，並不顯眼。
    他甚至看到了幾個記者。
    能不能報道是一回事，但作為記者，出現在新聞現場是其職業操守。
    任省長並沒有出現。
    他再出現，這事就成了他的責任，反倒是幫高聿明分擔了火力。
    幹嘛招惹這一身騷腥呢？
    陳良材看到高聿明等人出來時，也有些緊張。
    目前還沒追查到自己這裏，真要是大棒落下，陳良材還真有些不好應對。
    但卡著了。
    能把省裏的領導卡著，也是厲害。
    難怪沈穗有恃無恐呢。
    高聿明的開場白頗是老套，不外乎“沒有好好約束家人，給大家添麻煩了”。
    姿態放得很低。
    副省長能這般說，還是很有蠱惑力的。
    起碼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有些人已經開始心生憐憫。
    陳良材翻了個白眼，本來就是你家的問題，你還成了受害者？
    要點臉吧。
    也就是能夠糊弄糊弄無知群眾，省裏那些領導可不是吃素的。
    不狠狠抓住高聿明的小辮子讓他掉層皮，都對不起沈穗。
    “高副省長能夠承認錯誤固然好，但我們更想知道，您的女兒和愛人，利用您的職務之便謀取巨額利益，您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陳良材聽到這話一怔。
    有明白人啊。
    再去看，好家夥，省報的。
    他錯怪省報了，沒想到竟然還有硬骨頭。
    其實這件事，陳良材完全是想多了。
    省報這邊的態度十分明確，聽省裏安排，隻在現場搜集資料不發聲。
    發聲純粹是提問的記者嚴慶元的個人意誌。
    他跟高華有恩怨，如今不趁機踩一腳，實在對不住自己。
    這一開口，一起來的同事麵麵相覷，都十分無奈。
    但嚴慶元的這句“利用職務之便謀取巨額利益”，讓不少看熱鬧的群眾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貪汙嗎？
    不能說你不知情，所以這事就輕輕揭過吧？
    “胡憲芸和高華都將暫停工作接受調查，至於那些從廣州一棉廠弄來的布料，我已經與廣州來的同誌達成和解，除了這三百九十五萬元的貨款，還追回了三十五萬碼布料，在三個工作日內將一並歸還到到廣州一棉廠，還請大家監督。”
    陳良材一下子懵了。
    一百萬碼布料沈穗留下了十萬碼，剩下的事他跟老錢分了。
    老錢那邊也沒什麽消息啊，高聿明從哪裏追回的布料？
    還是說，這隻是字麵上的說辭？
    廣州那邊為了保全高聿明的顏麵，認栽了。
    他們那邊的發改委既然能夠一聲令下，就讓人提走一百萬碼布料，再施壓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陳良材能想到的事，記者嚴慶元也能想到，“請問高副省長，追回的三十五萬碼布料是從哪裏得到的？原本采購這批布料的工廠，能心甘情願拿出這批布料？”
    岑秘書看了眼領導的臉色，回答這個問題，“工廠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購買這批布料，本就不合常規，這種惡意采購會影響到國內市場的穩定，所以在知道這批布料的來路後，工廠這邊選擇主動退回部分布料，保證牛仔布料價格穩定。”
    不要臉！
    什麽惡意采購、主動退回、維持價格穩定。
    臉都不要了啊！
    我們憑本事買的布料，不偷不搶，憑什麽要退回？
    哦，不對，我們沒退回啊。
    陳良材還是不明白，這三十五萬碼布料，從哪裏冒出來的。
    關鍵是程嘉敏還點頭答應了這個處理辦法。
    記者嚴慶元試圖再挖掘出什麽消息。
    但努力無果。
    “程嘉敏要在省城待幾天，說是這些天就住在省政府辦公樓了，等到下周三，工廠那邊收到貨款和那三十五萬碼布料，她再回廣州。如果沒有收到的話，她會繼續維權。”
    程嘉敏的態度讓陳良材不明白，“真有那三十五萬碼布料？”
    不然程嘉敏為什麽妥協？
    沈穗在那裏指揮著小滿給自己團毛線。
    陳良材是個大方的，灰色的紅色的都買了兩斤。
    還捎來了不同粗細的棒針。
    沈穗留下幾根要用的，其餘的小心收了起來。
    “有的，他從別處弄來的。”
    “別處？”
    “嗯，別處，國內采購牛仔布料的可不止一家，上海的滬牌牛仔褲現在賣的也很好。”
    之前沈穗被斷了貨，有跟上海那邊聯係過。
    那邊的采購量大，現在應該還有存貨。
    是能拿出這三十五萬碼布料的。
    陳良材倒吸一口氣，“他們也真舍得。”
    “他們又不虧。”沈穗對這個處理結果其實也沒那麽意外。
    高聿明本身就混得不錯，過去那些老戰友如今也都身居要職。
    請他們幫忙搭把手，也就是幾個電話的事。
    至於上海那邊，“又不用真的拿出來貨，平白得了一個人情，為什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