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素蘋回到家已經是周二下午的事了。
    在火車站看到高瑾時，葉素蘋臉上有明顯的震驚——
    高聿明的大女兒，她怎麽來了這邊？
    高瑾比葉素蘋早到了半天。
    她本身就在鐵路係統工作，雖然現在買火車票並不需要實名認證。
    但“晏城”、“軟臥包廂”這些詞匯聯係到一起時，查到葉素蘋的車次並不是難事。
    多打幾個電話就行了。
    來到沈陽這邊，高瑾並沒有著急去軍區大院拜訪秦懷江。
    而是選擇在火車站等待葉素蘋。
    高瑾來沈陽的緣由，和兩通電話有關。
    周六傍晚的一通電話，高瑾從岑秘書那裏知道，父親前往晏城並沒能實現預期的目標。
    而且沈穗背後另有他人撐腰。
    這個人就是秦家。
    誰能想到母親跟她抱怨秦越心有所愛，這個愛人竟然是晏城的沈穗呢？
    當時高瑾還沒想著來晏城。
    直到次日上午，岑秘書再度打電話告訴她，領導要立刻回省城。
    省裏頭催他回去。
    這讓高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當即做出判斷，來找秦懷江。
    可是電話裏的再多的許諾都是空頭支票。
    高瑾必須親自來，一則表明自己的誠意，二來也是想要讓秦懷江念及舊情。
    她幼時曾經在秦懷江身邊住過一段時間。
    後來結婚的時候，沒怎麽操辦。
    就家裏人小聚一番。
    為數不多的客人中，就有秦懷江。
    逢年過節時，高瑾也會準備年禮送到。
    她與高華那個隻知道撒嬌耍無賴的不同，高瑾很注重維持人際關係。
    於她而言，這可以說是工作的一部分。
    分些精力在這件事上，比埋頭工作更有用。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如今父親遇到麻煩，母親又失了分寸。
    可不就需要她出手來解決這事？
    心急如焚，但又必須冷靜。
    高瑾看到葉素蘋的時候，多少帶著些詫異。
    歲月對葉素蘋那般寬容。
    明明是長輩不再年輕，可高瑾覺得自己跟葉素蘋站在一起讓人猜年齡，怕不是都會有人覺得她比葉素蘋還大幾歲。
    怎麽做到的呢？
    葉素蘋不是沒吃過苦，下放到農場那陣子，很多事情都要親力親為。
    可……
    收起自己的震驚，高瑾笑著迎了上去，“葉阿姨，怎麽兩年沒見，您越來越年輕了，我都怕自己認錯了人。”
    震驚、尷尬，但很快葉素蘋就平靜下來——
    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尷尬什麽。
    “就你會說話，比你那妹妹說話可好聽多了。她要是有你三分聰明勁兒，何至於連累你父母跟著遭罪。”
    高瑾沒想到葉素蘋會先開口說這件事。
    岑秘書說，葉素蘋給沈穗撐腰了。
    這並不奇怪，她是秦越的媽媽，不給兒子喜歡的人撐腰，難道還會幫高華說話嗎？
    自家那個小妹什麽脾氣，高瑾又不是不知道。
    岑秘書雖然沒具體的說，但想也知道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隻不過自家人秋後算賬可以再等等，起碼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說也不遲。
    高瑾也沒再藏著掖著，“高華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我已經罵過我媽了，真是年紀越大越糊塗，當年對我跟高瑜要求的多嚴格，現在倒是縱容著高華胡作非為，這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葉素蘋聽著高瑾控訴母親胡憲芸的偏心。
    從小時候自己想要穿新衣服挨了打，到工作時被安排到最辛苦的地方幹起。
    一樁樁一件件，高瑾眼圈都紅了，這才忽然間說道：“可我再難過，她終究是我的母親，如今闖下這彌天大禍，我這個做女兒的能做的也就是盡可能的幫她彌補，這也算是我盡了孝心。”
    葉素蘋聽到這話歎了口氣，“你母親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會做出這糊塗事呢。還是你秦叔叔看得明白，知道我是個糊塗人管不了事，索性就讓我在家待著，捯飭捯飭花草做點飯，倒是不會惹出麻煩事來。”
    高瑾心中一怔，是她錯覺嗎？
    怎麽覺得葉素蘋完全沒上鉤呢。
    好像還提前準備好了托辭——
    我是個不管事的，找我沒用。
    片刻間的遲疑，高瑾笑著道：“誰不知道秦叔叔最聽阿姨您的話，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媽跟高華糊塗，阿姨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能幫忙跟秦越說兩句就行。”
    做小女兒狀撒嬌抱著葉素蘋的胳膊，“葉阿姨您就當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葉素蘋柔柔一笑，帶著些許苦澀，“可憐你這孩子一片孝心，唉……我要是能幫，肯定能幫的，可有件事你不知道。”
    “秦越十四歲那年被你秦叔叔送到部隊，已經過去十二年了，這十二年間他就回來過兩次。”
    高瑾倒是聽母親說過，秦越與家裏頭關係冷淡。
    父母這才動了心思。
    但她沒想到竟是冷淡到這種地步。
    “我曾經想去軍區看他，十四歲的孩子，才多大點呀，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你秦叔叔不同意，說慈母多敗兒。後來我想去看他，卻又被秦越拒絕了。我也不知道我這個親媽到底哪裏得罪了他，倒像是他的仇人。”
    “不說這些了，難得高瑾你來沈陽一趟，先回家坐坐，看你秦叔叔有沒有法子來幫你父親周旋。”
    葉素蘋把難題直接推給丈夫。
    她之前打電話給秦懷江，本來準備了一籮筐的說辭，想著為秦越開脫。
    再怎麽不滿意，那畢竟是她的親兒子。
    但那些說辭尚未說出口，秦懷江已經給出回應，“讓秦越帶她來見我。”
    雖然語氣硬梆梆的，但葉素蘋與他認識四十多年，結婚也有三十個年頭。
    當即就明白了秦懷江的心思。
    他是有點不滿，但並不算多。
    不然應該是“讓秦越接電話”。
    然後暴罵秦越一通，一副“信不信老子斃了你，就當從沒有你這個兒子”的架勢。
    不知道秦懷江為什麽這麽快就接受了沈穗。
    但沒遷怒兒子，葉素蘋徹底放下心來。
    至於如今高瑾找上門……
    葉素蘋不信丈夫一點都不生氣。
    有人上趕著挨罵，她為什麽要拒絕？
    高瑾又不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