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七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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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屬門在陸遙身後無聲合攏,將六人徹底隔絕在這間純白的、設施齊全卻毫無生氣的安全屋內。
    空氣中還殘留著他離開時帶來的那一絲冰冷氣息,與屋內逐漸升騰的茫然和緊繃格格不入。
    客廳一側光潔的白牆上,一串猩紅的數字突兀地浮現出來,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冰冷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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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精確到秒的倒計時。
    陸遙最後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終極挑戰即將開始。‘父親’特許你們的團隊一同參與。”……“好好休息。七天內,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或者,你們可以選擇現在就放棄。”
    那語氣平鋪直敘,聽不出任何情緒,公事公辦得像是在宣讀一條係統通知。
    但辛容卻莫名捕捉到了一絲異樣——在陸遙轉身離去前,那鏡片後的目光極快地掃過他們所有人,那眼神深處似乎並非全然的冰冷,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擔憂?
    以及一種更複雜的,仿佛壓抑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掙紮和……無力感?
    是錯覺嗎?一個已經被係統“修正”、剝離了情感的“執行者”,還會擁有這種情緒嗎?
    辛容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的疑慮,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屋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方奕站在最靠近門的位置,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銳利的目光反複掃視著這個陌生的環境,評估著每一個可能的威脅出口,最終那冰冷的視線定格在牆上的倒計時數字,眉頭死死擰緊。
    舒遊輕輕扶了扶眼鏡,走到房間一角,手指看似隨意地拂過牆壁、桌麵,指尖泛起極其微弱的翠綠色光芒,似乎在感知和分析著什麽,臉色凝重。
    江知返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仰著頭,長長地、誇張地籲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剛才一路的緊張和壓抑全都吐出來。
    他手裏下意識地摩挲著那顆重新變得黯淡的水晶球,眼神有些發直。
    陳晨沉默地走到客廳中央,放下一直背著的、看起來頗為沉重的行囊,然後像一座磐石般站在哪裏,目光低垂,看不出情緒,但周身散發出的沉穩氣息,無形中讓稍顯慌亂的氣氛安定了幾分。
    青葵則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她在不大的客廳裏來回踱了幾步,手指絞著衣角,時不時瞥一眼牆上那不斷減少的紅色數字,又偷偷看向辛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壓抑、茫然、緊張、還有一絲劫後餘生卻又落入更大陷阱的不安……種種情緒在無聲的空氣裏彌漫、交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牆上的數字無情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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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辛容緩緩走到客廳中央那張簡單的白色桌子旁,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他的動作打破了幾乎凝滯的空氣。
    其餘五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辛容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微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整理紛亂的思緒,也像是在積蓄開口的勇氣。
    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總是冷靜沉著的眼眸裏,已經掃去了些許疲憊,變得清明而堅定。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逐一掃過他的夥伴們——警惕的方奕、沉思的舒遊、頹然的江知返、沉默的陳晨、焦躁的青葵。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問出了那個自重逢後就一直懸在所有人心頭、卻無人敢輕易觸碰的第一個問題:
    “我‘死’後,這一年……發生了什麽?”
    問題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每個人心中激起了漣漪。
    空氣再次凝固。
    方奕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盯著倒計時的目光猛地收回,看向辛容,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睛裏,有什麽極其複雜的情緒翻湧著,最終被他強行壓下,隻是唇角抿得更緊。
    江知返摩挲水晶球的動作停了下來,臉上那點玩世不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痛的晦暗。
    舒遊停下了探查的動作,轉過身,輕輕歎了口氣。
    陳晨抬起眼,目光沉重。
    青葵也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的看向眾人。
    沉默。漫長的沉默。
    隻有牆上倒計時數字減少的細微聲響,滴答,滴答,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終於,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方奕的聲音率先響起,嘶啞、冰冷,仿佛每個字都裹著血與冰碴:
    “找你。”
    兩個字,重逾千斤。
    簡單的兩個字背後,是三百多個日夜的瘋狂、絕望、不眠不休的搜尋,是踏遍無數危險副本的屍山血海,是與係統無處不在的規則和阻礙的慘烈碰撞。
    “我們……都不相信你就那麽消失了。”舒遊接過了話頭,他的聲音相對平穩,卻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尤其是方奕。他幾乎……瘋了。”
    方奕沒有反駁,隻是下頜線繃得像鋼鐵。
    舒遊繼續道。
    “我們動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知返不停地占卜,每次都被反噬得吐血;陳晨利用他的‘靈言’在規則邊緣試探,好幾次差點引發不可預知的災難;青葵動用了一些……她家族過去的關係網,也遭遇了很大的阻力;我盡量維持大家的身體狀況,但……”
    他搖了搖頭,未盡之語充滿了無力感。
    “係統在掩蓋你的存在。”江知返悶悶地開口,聲音有些發澀。
    “所有關於你的記錄都在被抹去,就像你從未存在過。我們遇到的阻力越來越大,甚至……開始被係統的‘清潔部隊’追殺。”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似乎那裏曾經受過重創。
    方奕的聲音再次響起,更加冰冷。
    “我們弄清楚了,係統掩蓋了你的存在。封印了你的記憶。讓我們沒有辦法定位到你的意識在哪裏。所以我們隻能用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用藥劑吊住你的身體。起碼你的肉體並不會腐壞。隻是一直維持著植物人的狀態。”
    他頓住了,似乎不願回憶那慘烈的代價。
    陳晨低沉的聲音接上,言簡意賅。
    青葵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白了白。
    “那次之後,我們意識到硬碰硬隻是送死。”舒遊的聲音帶著沉重,“我們被迫轉入地下,一邊躲避追殺,一邊用更隱蔽的方式繼續尋找線索。直到……你再次出現在排位賽。”
    後麵的事情,辛容就知道了。
    他失憶後重新出現,一路攀升,直到贏得決賽,獲得“獎勵”,記憶恢複。
    敘述斷斷續續,並不詳盡,許多慘烈的細節都被一語帶過。
    但辛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年時光的沉重與黑暗。
    失去核心大腦的團隊,在係統的龐大陰影下掙紮求生,懷著渺茫的希望尋找一個“已死”之人,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他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巨大的愧疚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是因為他,他們才經曆了這一切。
    “對不起……”他聲音幹澀,這三個字蒼白無力,卻承載著他此刻全部的心情。
    “跟你沒關係。”方奕生硬地打斷他,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他的眼神明確地傳達著一個信息:不需要道歉,我們從未後悔。
    “對!容哥你別瞎想!”江知返猛地抬起頭,眼圈又紅了,卻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樣子,“是我們自己要找你的!那個破係統本來就沒安好心!”
    接著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就是,再說了,要不是你以前總罩著我們,我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舒遊溫和地點點頭:“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重要的是,我們終於又聚在一起了。”
    陳晨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沉靜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辛容看著他們,胸腔中被各種複雜的情緒填滿,酸澀、溫暖、沉重、堅定。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騰的情緒壓下,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他再次開口,聲音沉穩了許多,“‘父親’給了我一個選擇。加入係統,獲得權限,或許能讓你們都獲得‘安全’。”
    眾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
    “我拒絕了。”辛容平靜地宣布。
    一瞬間,所有人都像是鬆了口氣,但又立刻被更大的憂慮所籠罩。拒絕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為什麽?”青葵下意識地問,但馬上又自己回答,“哦對,那個鬼地方肯定沒安好心!”
    “它給出的‘安全’,不是真正的安全。”辛容解釋道,目光掃過牆上跳動的數字,“那是另一種形式的控製和解脫。代價是失去自我,成為它的一部分。就像……”他頓了頓,“陸遙那樣。”
    提到陸遙,眾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陸遙他……”舒遊遲疑地開口,“他現在到底……”
    “他似乎被‘修正’了。”辛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父親’是這麽說的。剝離了不必要的軟弱和情感。但他……”辛容想起了陸遙那複雜的眼神和青玉的警告,“似乎並非完全失去了所有東西。他現在的身份是係統的執行者,堯鷺。”
    “堯鷺?!”
    辛容點了點頭。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信息量巨大,需要時間消化。
    曾經的隊友變成了係統的冰冷執行者,卻又似乎暗藏隱情。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青葵看著牆上那不斷減少的紅色數字,聲音帶著焦慮,“隻有七天了!那個什麽終極挑戰……聽起來就超級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辛容身上。
    辛容迎接著他們的目光,緩緩站起身。他的眼神恢複了往日作為團隊大腦時的冷靜與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