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精神故鄉:大學、初戀與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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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友蘇曆銘為了慶賀甲子退休,2023年9月8日在大學時代的長春策劃並舉辦了一場同窗悅讀會並特邀當年同城的校園詩人一起重聚,被我婉拒。特寫一首古體詩遙祝:四十三年前,詩歌正少年;小舟從此逝,沽酒歸田園……
    2024年是我大學畢業四十年,7月份我接到母校所在地春城的同班同學的邀約,將舉辦紀念聚會。之前十年、二十年和三十年聚會我都是積極響應者和發起者之一。但此次我雖然表麵應承但心裏己決定不再叁加一一相見不如懷念!
    一是新冠疫情以來,無論是客觀封禁還是主動閉關,我已淡出江湖。開始清理功利名單特別是三觀不同的名單包括一些多年合作夥伴及至愛親朋好友,拉黑,退出和刪除一些微信群和通訊錄人員。因為一係列的天災人禍使人與人的關係變得極其脆弱、冷漠和自私,心.氣和元. 氣損傷殆盡……
    二是去年正式退休,馬放南山、心灰意冷,開始精神上斷舍離,逐步和堅決放棄無效社交,為全麵進入隱居和獨居狀態做好準備……
    2023年11月30日和2024年1月6日,我往返桑梓看望和照顧年逾八旬的二老,兩次路過春城,這裏說的春城不是指南方的昆明,而是北方的長春——我的精神故鄉。所謂精神故鄉主要包含兩種意義:一是最純真最美好的大學時代特別是初戀及生死戀都發生在這座城市;二是對我最重要並伴我一生的詩歌也發軔並成長於斯。
    而且此次故鄉之行我還特意選擇了大學時代的綠皮火車,想重回舊日時光和記憶:2013.11.30. 微信“40年後再次坐上綠皮火車,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上大學的場景和感覺……最驚喜車過道處有老鐵煙灰缸還可以吸煙??”,不由得想起八十年代坐綠皮火車寫的一首體驗詩——《凶險的子夜》
    通紅煙頭
    燙不透暗綠鐵皮
    乘上子夜慢車
    遠離終點
    擦臀而過的站台
    閃爍翌日的鬼火
    幾件白色製服
    總在背後 晃來晃去
    放棄公開身份
    以犯罪心理 危脅空間
    去死亡的旅途上
    堅守站立者的形象
    選擇任何一個女人 風流淒慘
    所有凶手都是至熟同類
    每一種麵向 迥然被動
    鐵橋下 轟響異國河流
    車廂中
    穿梭行騙的聲音
    角落裏
    伺機暴力的凶器
    這類年代
    燈光最輝煌的陰謀
    一塊神秘傷痕
    使右胸葉隱隱作疼
    眼神機警
    默默吃掉
    左肩藍色兜內
    那枚珍藏多年的
    橙
    色
    蘋
    果
    1986年於桑梓綠皮火車上
    午夜時分,車過長春站,停留15分鍾,一時思緒萬千,哀從中來!就如同人近花甲以來每次回故土離開時都仿佛是最後的告別或訣別!——時光的列車隻能短暫停留但永遠奔馳向前,無法倒流!隻能在夢中在記憶裏……
    《這座城市隻有春天》(外一首)
    這座城市隻有春天
    名字叫長春
    它定格了我的大學和初戀
    從此忽略其它季節
    隻在春天來這座城市
    我要讓她永恒
    《與這座城市永別》
    晚上8點半的長春站
    燈火輝煌
    照耀我60歲的華發
    與白雪輝映
    18歲的青春
    在此啟航
    再未靠岸
    今夜 在此停留十分鍾
    然後與這座城市 永別
    但把愛戀留在這裏
    為天堂刻上一個芳名
    2024.1.6.午夜車過長春
    《八十年代一去不複返》(外一首)
    今日黃昏
    再次坐上綠皮火車
    時光倒回四十年
    那時我還是一名大學生
    與四位同鄉同窗
    二男二女
    寒假後一起結伴返校
    那時的我們
    眼中充滿希望
    心裏洋溢著愛
    坐的是開往春天的列車
    而我現在坐的卻是
    從初冬開往嚴冬的列車
    青春一去不複返
    八十年代一去不複返
    ??外
    黑夜籠罩
    這個冬季何其漫長而難熬
    《最後的告別》
    車到春城
    正是子夜
    站台上 燈火通明
    空 無 一 人
    大學時代的詩歌和戀情
    己化做漫天的飛雪
    每一次的經停
    都似最後的告別
    就如這趟記憶的綠皮列車
    每一次駛回故鄉
    都是為了走得更遠
    列車重啟
    穿城而過
    大雪也停了
    2023年11月30日午夜於長春火車站
    望著車窗外燈火輝煌和空無一人的站台,這個我無比熟悉的站台,大學四年八個寒暑假循環往複的站台一一突然眼前出現1984年9月大學畢業季同學們一波波到火車站為奔赴東北、北京和全國各地的同學送行。大家互相擁抱彼此祝願熱淚盈眶,對未來一片茫然卻又充滿盲目的希望!
    1980年夏,印象特別深的就是高考拿到通知書時,寫了第一首所謂的古體詩,按照五言絕句的格式,“天邊火燒雲,朱戶落喜金;醉酒流音樂,圓舞征途新。”。
    9月1日到春城財院報道的第一天,因為對金融專業沒有興趣,加上一看大學校園跟中學差不多,曾想一度退學。但寬敞通達,鬱鬱蔥蔥的斯大林大街和古樸端重的日式教學樓吸引並留住了我,讓我這個來自鄉村和小城的子弟第一次領略了大都市和曾經皇城的氣派和魅力!尤其一年後的同一天我在校園食堂邂逅新生師妹,一見鍾情,開啟了一曲寫了三年匿名情書的單相思,一場持續了17年的柏拉圖式戀愛,更使我悔不當初生出退學的念頭!(關於這段校園戀情本人在寫這部長篇小說的同時,已寫了一部中篇小說《天堂戀人》並將在《作家》雜誌刊表,敬請關注和閱讀)。
    此處特取大學時代三個生動的細節和三位傳奇性的同學以紀念逝去的青春一一
    一。福貴人李玉琴:開學不久,因為常去學院隔著斯大林大街斜對麵朱漆大門的長春圖書館,後來得知那位接待我們的知性而親切的圖書管理員阿姨竟然就是中國末代皇帝和滿州國皇帝溥儀的第四任妻子李玉琴,1942年16歲被選入偽滿洲國的"皇宮"中並被封"為"福貴人",己被改造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皇家風範。為此還特意研究了一下相關曆史並去偽皇宮參觀考察一番,昔日的榮光不再,徒剩沒落和荒蕪……
    二。四年唯一五分的寫作課:大學四年因為不務正業和奉行60分萬歲的原則,所以絕大部份課程都是及格,隻有極少的良好。但唯獨寫作課拿了五分即優秀,還得到任課老師戚露荷女士的肯定和表揚,所寫的《牽牛花》一文還被當作範文並在課堂上由我朗誦。一時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和自以為傲!戚老師人如其名,一看年輕時就是個文藝青年。大學畢業三十年紀念聚會時,我們特意把她請來,雖然頭發花白但依然優雅,與老人家握手時她像當年課堂上一樣清脆地喊出我的名字,不由得心頭一熱,眼眶濕潤……
    三。每次假期返校偷老爸的名牌煙酒分批請客:大學時代每次假期返校時,我都會把家裏屯積的好酒好煙及罐頭裝滿旅行袋偷運走。因為爸爸當時正擔任小城財貿辦的領導有審批的特權。回到班上在分門別類請同學如球友,文友、寢友,學習好的,混社會等吃喝,借此結交不同團體和愛好的朋友。所以我在同學中人緣和社交較廣,為將來進入社會積累了資源和人脈。畢業後去大學講演或在公司給新招聘的大學生做內訓時,常常把大學比為烏托邦,一幫年齡相同,誌趣相投的莘莘學子在一座精神孤島上學習,思考和交流,形成自己的價值觀和圈層,為未來投身社會的大海,打好基礎和航線。
    四。小唐:2023年秋日的一天,我在有“藍城威尼斯”之稱的東港海邊散步,意外而驚喜地碰到15年未見的大學同班同學小唐。小唐與我四年同宿舍,是一位五短身材,堅持長跑,性格耿直的的車軸漢子。臨畢業前做出一件驚動全院師生的大事:在學校沒有援藏名額的情況下,自己主動到省高教廳申請到了一個援藏特例而且還是到最艱苦最偏僻的阿裏地區。可謂豪情萬丈,特立獨行!搞得全校師生為他隆重歡送。這一去就是8年,後獲批帶著妻兒返回故裏藍城,卻落下了醉氧的毛病,每天下午三點多鍾都要請假回家睡覺……
    五。老高:此兄身高八尺,儀表堂堂,上大學前是縣二人轉劇團的男主,聲音洪亮高亢。入學後每天晩上到有回音的水房吊嗓,聲若洪鍾,繞梁不絕。他家境貧寒,但卻喜打扮和女色,為此發明一招幾乎每周都可穿上新衣服,令友邦驚詫莫名!即每次去百貨商店買件新衣,穿一周後去鼓動如簧之舌以各種不合適的理由退貨。再去另家商店如法泡之,以至循環往複,不但常裝新衣且每次都領回一位社會女子在同學前招搖。大學肄業,口碑較差,找工作不易。後來聽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杭州贏得當地人行某領導千斤的青睞,做了乘龍快婿,仕途順遂一一真乃人才一表人才也!
    六。小馬:著名北大荒852農場場長馬懇之老兒子,人小鬼大,膽大妄為。校內校外,畢業前後都極善結交各路神仙,三教九流均能打成一片,與我也頗為投契。畢業前與我一同相約申請去內蒙支邊,想博得一些政策紅利和政治資本,但我卻關健時候蔫退,至今想起仍心有愧疚。他赴蒙後分配至銀行學校任教,但不甘於此,後恰逢改開遂做校辦企業,實業、貿易、融資甚至走私,啥掙錢幹啥,路子極野。完成原始積累後,娶了電視台少兒節目身高1.7米的靚麗主持人,而他隻有1.65左右,頗似香港喜劇人王祖藍與太太之萌高差。後殺回老家黑龍江,充分利用父輩的基因和資源從事現代農業,並博得在銀行任職同學的大力支持,貸款數筆。後項目失敗,卷款而逸。我最後一次在北京見他是2003年左右,保鏢隨身,手提一黑色密碼箱,神秘莫測、飄忽不定。自此失去聯係,所有同學都稱找不到他了,恐凶多吉少!近幾年,多次夢見他罹險,甚為想念而擔憂……
    大學及畢業後的詩歌軌跡和活動:
    大學前兩年,主要通過閱讀西方十九. 世. 紀. 文學.拜倫、惠特曼、海涅、普希金、雪萊等了解自由詩,同時還看了大量的哲學和傳記,這個時候開始覺得可以寫了,可以表達了,但寫的完全不是自己的語言,就如批判知識分子寫作一樣說他們都是翻譯和移植來的,寫的並不是自己的感受,根本不是自己的語言,而是二手玫瑰。
    尤其我所在的吉林財貿學院,是一個專業院校,當時全國大學生詩潮已經風起雲湧,但在我們學校連詩社都沒有,很封閉,所以隻能在十九. 世. 紀. 文. 學的語言和情結裏,開始與潮流無關的個人寫作。雖然孤軍奮戰但依然激情滿懷。經常在課堂上不務正業,在宿舍熄燈後在被窩裏開著手電筒夜戰。放寒暑假後回到家鄉去爸爸的辦公室免費手刻油印幾十份,像電影《紅岩》裏的地下工作者一樣,開學後在同學中散發,大學畢業三十年聚會時,有同學說仍保留著我當年詩集的手寫本。。。。。
    後來通過吉大《北極星》詩社的蘇曆銘和包臨軒才知道大學生詩派/校園詩歌的現象和風格。更了解到上一代那位與寫過名動一時的《將軍,不能這樣做》的葉文福齊名的政治抒情詩人曲有源,他因《眼鏡》詩刊事件身陷囹圄。出獄後成了中國白話詩的大師(與第三代的口語詩異曲同工),《曲有源白話詩選》還獲得第二屆魯迅文學獎。大學畢業後我與他成了忘年交,建立了深厚而親密的友誼。他一直擔任《作家》詩歌編輯,對我多有提攜,1988年,他和徐敬亞,宗仁發,孟浪和我還共同發起了《中國現代詩年鑒》,後因故流產。2022年他駕鶴西去,我專門寫詩痛切悼念,被嚴力兄發表於紐約《一行》詩刊上一一
    《你與死神打了個平手》(外一首)
    80歲
    你己與死神打了個平手
    用詩的短匕首
    因為囚禁歲月
    你說過一句至理名言
    最光明的地方最黑暗
    你生活在一座名字上回季如春的城市
    但卻最擅長冬泳
    你喜歡喝高度白酒
    因為可以被點燃和取暖
    並祭拜天地
    《關於詩人之死》
    詩人之死在這個年代輕若鴻毛
    甚至掀不起一絲波瀾
    但在我的心裏卻重如泰山
    詩歌早就沒有了唐宋的榮光
    己經退化為個人專利
    詩人寫詩隻是為了在活著之外
    找到另外一種活的方式
    或者在生死之間求得一個平衡
    或者於死後留下一些可供焚燒的紙張2022.11.23於藍城
    同一時間還聽聞吉大中文係77級《赤子心》詩社的徐敬亞、王小妮和呂貴品等七君子,後來都成為中國現代詩歌界和文壇上的響當當人物和先鋒派,尤其還因為一起“空椅子”事件而轟動海內外!
    尤其與其中的敬亞兄結為亦師亦友的終生情誼!在詩歌之外的私人生活甚至商業活動上多有交集,而且保持著密切的交流,特別新冠以後每天都有互動,不僅在詩歌更在其它重大國內國際問題上保持著高度一致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說到中國先鋒詩歌特別是第三代包括我本人,都必須提到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就是宗仁發先生。上世紀八十年代中葉,他身處偏遠小城吉林省遼源市就敏銳而高韜到關注到第三代詩這個新生的怪胎!並采用出一期通俗文學再出一期純文學、以文養文的方式,在一本地方性和民俗性兼備名字的《關東文學》雜誌連續推出第三代專輯和特刊,異軍突起,橫空出世,引起當代詩壇的震驚和矚目及第三代詩人的奔走相告!不能不說他的勇氣和眼光令各路人士佩服!並由此躋身主流文壇,出任在中國文學界名正牌亮的吉林省作協刊物《作家》的主編至今,並隨後擔綱吉林省作協秘書長和副. 主. 席要職。但依然能始終如一,兼容並蓄地在官方與民間,主流與先鋒,致仕與做人之間找到平衡和超越。尤為難能可貴的是他自甘為伯樂和編輯家,把名聲和光芒讓渡於更有才華和天賦的人,不惜遮蔽自己詩人和評論家的能力和身份,但也從而獲得了更廣泛的讚譽和友誼……
    郭力家一一莽漢詩歌的東北特種兵。說起第三代或前衛詩歌,東北詩人中我最認這哥們。當年他拎著一把AK 47以《特種兵》和《第一滴血》殺入現代詩壇,打出連發的聲響!現實生活中他的嘴也是半自動的,可以與他的詩媲美:話嘮式的黑色幽默。我與他神交於1989年夏,因同一場暴雨而折戟,我最早跳入商海,他來藍城找我仍然一副腰紮麻繩的山炮模樣(說好聽的是嬉皮士的打扮),而我那時已經西裝革履,寄身於四星級酒店,一派雅皮士的徳行。
    多年後在帝都相見,他己投身出版界,遊走於官方與二渠道之間,吃著體製的紅利,滿口的憤世嫉俗,屬於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的言行分裂者,是另一種風格的卡夫卡。時刻不忘喊著熱愛東北,退休後卻躲到西雙版納“養b曬d”,天天微信上發他那雙高高在上的臭腳丫子,一陣陣發彪式的胡言亂語亦為詩……
    直至大學畢業前的一個月,才寫出像校園詩歌代表詩人伊甸和於堅那種大長句子的《男子漢宣言》,算是跟大學生詩歌的語言風格上刮上一點兒邊。現在來回憶當時的情形,我真的不覺得自己是大學生詩歌中的一員。
    上大學的時候,其實身體上性的意識已經開始萌動了。當時我覺得大學生詩歌的語言太唯美、陽光和清新,這種東西根本無法表達。大三大四接觸到波特萊爾以醜學為代表的詩,包括我喜歡的印象派,尤其喜歡畢加索、達利和康定斯基的繪畫,我覺得大學生詩派的語言個人生命本體的東西是有局限的,甚至很蒼白,表達不了這種東西,或者是很多人不想表達這種東西,或者是不會表達。我想表達的這種生命覺醒的意識,很多詞都是赤裸裸的,包括後來寫了號稱八十年代第一首性詩的《熱帶雨林》,實際上那時候根本沒有性經驗,但是寫了一首完完整整的性的全過程的詩。後來發表在《現代詩報》上,浙江詹小林主編的,徐敬亞還評論過這首詩,說它是當代性意識的解放。
    1985年學畢業後,為了紀念大學時代,我們五位同在長春上大學的詩友“蘇曆銘、包臨軒、李夢、黃雲鶴和我”策劃和私自出版發行了第一本前鉛印詩集《北方沒有上帝》。後因所謂非法出版和自由化被封禁,我個人的職場生涯發生逆轉,甚至影響了我一聲的命運和軌跡。
    特節選我2014年與蘇曆銘做的《最後一個年代一一關於詩與生命的對話》的相關章節輔以交待一一
    《北方沒有上帝》詩集的來龍去脈
    蘇:其實我們大學畢業前,我們開始商量長春的幾位大學生詩人共同出一本詩集的事。記得1985年春節前,你從牡丹江乘坐八個小時的慢行綠皮火車來佳木斯,一起非常嚴肅地商議這本詩集應該怎麽去編,一晃快三十年了。當時我們為這本詩歌合集商量出好幾個名字,可是最後你操刀時為什麽舍棄備選的書名,自作主張地把這本詩集命名為《北方沒有上帝》呢?後來《北方沒有上帝》出事了,被審查的時候我們單位負責的老太太專門質問我說,北方沒有上帝,難道南方就有上帝嗎!當然她完全是從非文學的角度來談這個問題的,但你突兀地用這個名字實際上跟我們那些詩是不匹配的。
    朱:作為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人來說,我也是滿懷一腔熱情,覺得投身於改革開放的宏偉大業之中,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骨子裏深受西方文學的影響,比如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無政府主義,當然也包括理想主義,這種衝突的本身成為我叛逆的理由。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工商銀行,整個組織體係等級森嚴,感覺與預想的反差特別大,特別失望,叛逆感就更強了。正好要出這本詩歌合集,我就把這種反叛和憤怒的情緒移植到這本詩集的名字上了。實際上就是說,這本詩集的這個名字呢,和整本詩集的內容是脫節的。
    蘇:實際上你是用這個書名來表達你個人內心的反叛意識,我在想,這本詩集在當時整個中國大學生詩人群體中是比較早的一本合集,很多同一時期寫詩的詩人都記得這個詩集,實際上其中的詩歌作品是很不成熟的,然而我想說的是,這本詩集使你遭受到超出想象的打擊和挫折,當時的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呢?
    朱:當時我印象特別深的有兩點,第一個就是沒想到一本詩集能引起有關方麵這麽大的關注;第二個就是有關領導說我不適合待在省行工作了,讓我回原籍。我當時感覺就是蒙了,沒想到一本詩集能惹這麽大的禍,同時也產生了徹底的反叛情緒,覺得社會跟自己已經完全格格不入了。
    蘇:在那個年代,實際上因為詩歌寫作和詩集出版遭受不公平待遇的詩人並不少,我們隻是其中的一份子,而你又是我們幾個人當中承擔更多責任的人,這件事應該是影響了你的前半生,否則坐在我對麵的你可能就是一個金融精英或者是一個貪腐分子。這件事的最後結果是你回到了原籍牡丹江,那個時候想沒想過從此不再寫詩?
    朱:沒有,那時候最直接的反應就是不幹了!因為有個深圳特區,覺得那裏是一個改革開放實驗區,去深圳,而且確實去了深圳,並且工作單位都聯係好了,結果因為當時國家有政策,不能接收像黑龍江省這樣邊疆省份的所謂人才。我父親也勸我,牡丹江整個金融係統隻有你這麽一個金融本科大學畢業生,好好工作吧,以後會有很好的發展。當時牡丹江工商銀行的領導,是我爸很好的朋友,有點像咱們這樣的關係。既然深圳去不成了,洗心革麵,好好工作,結果在銀行很賣力地工作了兩年。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得到了一個信息,說省行在我的檔案裏明確寫道此人不可重用,這把我心裏一丁點兒的希望徹底破滅。
    2005年,為了紀念大學與詩歌,畢業於黑吉遼大學的1963年的7位詩友李占剛、蘇曆銘、楊川慶 、楊錦 、潘洗塵 、許寶健 和朱淩波出版了詩歌合集《東北1963》。
    為此《財經時報》記者吳小曼曾發表訪談錄《詩歌與商業的曖昧》
    發布時間:20050502
    當詩歌從公眾話語逐漸退隱到私人角落時,作為80年代最喧囂的詩人群落,也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野,但作為一個時代生活的縮影,詩人依然被談論著,但不是作為財富的主角或者社會的精英,而隻是作為對一個逝去年代的美好記憶在被祭奠著,多少有些讓人悲哀。
    於是有人提出,“在當下的生活中,詩人怎麽辦?”這看似與我們的生活毫不相關的問題,它實際上在印證著當財富經濟成為主流、無厘頭大行其道時,傳統寫意的生活方式在被徹底顛覆。
    那麽,作為詩人的個體命運又將如何?他們不再繼續從事與詩歌有關的工作,默默抵製著物質的清貧,但靈魂已經難以飛翔,因為外部已沒有給他們提供空間。而另一部分人則合流到商業生活中,並成為企業家、個體老板和國家的公務員,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這種精神與物質世界的交鋒注定讓他們的生活比單純的商人生活更加複雜。
    《東北1963》的作者正是後一種情形的代表,李占剛、蘇曆銘、朱淩波、楊錦、許寶健、潘洗塵、楊川慶,他們都是80年代著名的先鋒詩人,參與過各種詩歌風潮。到了90年代,他們中的幾人要麽選擇了出國留學,然後回國經商,或者從事投資、地產、教育、傳媒,並取得了相當的成就,而詩歌更多地變成為他們聯係友誼的紐帶,或者一種思維方式。
    朱淩波:詩歌從外在形式退隱到靈魂
    無論是親身經曆過八十年代初期校園詩歌浪潮和八十年代中葉現代主義詩歌運動的當事者,還是未經曆的當代詩歌界和媒體,好像都格外懷念那個時期。仿佛本世紀的詩歌已經衰微,從前的詩人們已經墮落,甚至在探討詩歌與商業的關係。
    雖然我已投身商界十五載,寫詩很少尤其與詩壇幾無關係。但詩歌並未消失,它依然像一束幽藍的火焰,照亮我日益平靜的靈魂。而我的私人密友幾乎都與詩歌有著若有若無的關係。
    我認為當年和今天一樣,我們可以說一直對詩歌有一種嚴重的誤解。以為八十年代的喧囂和功利才是中國詩歌的高峰和榮耀。嚴正地說,雖然那是美好而激情的,但某種意義上講卻是另一種形式的隨波逐流!是與詩歌的本質相背的,因為詩歌的終極價值無疑是個人的、自由的和精神的。與任何一種外在的形式和集體主義無關。
    詩歌之所以在那個年代遍地開花、洶湧澎湃,一是工具單調和物質匱乏的原因。所謂工具即人們表達精神活動的方式,語言或者說詩歌成了最直接最簡潔的手段,正如勇士與匕首;而物質的匱乏恰恰造就了詩歌的繁榮,猶如沙漠之與仙人掌。二是生命力的迸發和青春的泛濫。工具單調和物質匱乏,再加上情感和性的壓製,以及西方現代主義思潮的流行,終於不可遏止地釀成了一場中國式的詩歌汪洋......
    準確地說,相對於八十年代詩人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那是一個時代的張揚和人群的飄帶,而今天的詩歌則完全是靈魂的祈禱和隱秘的歌唱。
    2020.6.9. 《東北1963》詩歌合集的5位老兔子在京詩友難得齊聚,無論從政經商、抑或成敗生死,隻有詩歌之光穿越並照亮漫長而短暫的人生和友情,溫暖而珍貴……
    2019年9月4日《光年》網絡詩刋創刊說明
    自1980年代至今,當年長春求學的一些60後詩人因其特有的詩學與美學傳統及取得的詩歌成就,使他們始終站在中國當代詩壇的顯著位置。
    四十年,滄海桑田,他們對詩歌的執著沒有變;詩刊形式從手刻油印到公眾號,他們鍾愛的漢語詩歌內核依舊是赤子之心。
    為了持續呈現這些八十年代活躍在長春,至今仍然在全國詩壇產生影響的詩人的創作和動態,擬以公眾號形式,創辦同人詩刊《光年》,定期出刊。
    “吾心即宇宙”。內心的詩意之光與天文學的光年並無不同,且內涵更加豐富,詩人的尊嚴更加令人敬畏。這也是以“光年”命名這一刊物的緣由。
    詩刊為半月刋,將以發表詩歌作品為主,兼有評論、翻譯、動態,檔案、雅集等。
    發起人:任 白,劉曉峰,包臨軒,李占剛,蘇曆銘,朱淩波
    主編:李占剛
    《光年》擬於2019年10月10日創刊。
    《光年》詩刋編輯部
    《光年》出版一年25期後於2020年新冠橫空降臨後停刊。我在紀念特輯上寫下如此預言和咒語一一
    光年是永恒,光年更是瞬間;
    2020年是光,刺破了億萬年的黑暗。我們在這巨大的洞穴中,發現了一線縫隙,透過她,重現天堂......
    在高峰和深淵之間,我們領略了風的尖銳和呼嘯;更體會了石的沉重和緘默。
    命運的翅膀刮過森林,又一次折斷了飛翔的幻想;像死神吸幹了湖水,呼吸變得急促而痛紅。
    下墜瘋狂地下墜,恐懼窒息了天空;
    祈禱未來詛咒過去,現實忍無可忍,
    度日如年!
    占剛兄對我這一年的詩作做了蓋棺定論式的點評:朱淩波的詩,正統傳承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先鋒性抒情傳統,以靈性與古典、神秘個體體驗相交融的急促歌聲,表達了我們這個時代,個體生命的神秘性、悲劇性體驗。2020,他的代表作是《端午祭》。
    《北方沒有上帝》、《東北1963 》和《光年》的跨世紀持續推出,一是說明東北詩人的校園情結和地域情懷;二是表現了友情大於詩歌的精神,與詩的風格和高低無關。三也顯示了東北詩人流派性和先鋒性的缺失。正如我在與蘇曆銘的對話中所講:
    “朱:對待詩人,我有三種劃分方式,一種是因為詩成了一生的朋友,對人和對詩歌都認同;一種是對詩認同,對人不認同;還有一種就是詩歌和人都不認同。
    蘇: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來劃分,還有第四種,就是對人認同,對詩不認同。
    朱:同意。因為詩結識了一生的朋友,包括你、徐敬亞、孟浪、包臨軒、宋詞等等,這些人成了一生的兄弟。我認為這些人對我的精神影響,詩歌已經遠遠小於友情的價值,友情比詩歌的意義更大。”
    2017.7.7 長春,連續9年入選全國十大幸福城市,淨月潭是她的綠肺,也是八十年大學時代最美好的記憶之一,曾記得1981年某日在狂風怒卷的淨月潭現場吟誦出一首高爾基與惠特曼混合風格的激情澎湃的的詩!
    2015.7.6.為友占剛詩集曾語:
    上世紀難忘的八十年代、與占剛同在一城~北國長春讀書,略聞詩名但未曾相識。反倒是二十多年後、因亦同在一城的資深詩友蘇曆銘提議的東北校園詩人合集《東北:1963》而幸會交結。尤其他年屆半百考取人大博士令吾等一幹好友豔羨不已、久曆江湖、重返校園、詩書紅顏、煮茶弈棋……
    占剛雖為北人、但因曾東渡扶桑並長期定居上海灘,因此麵相、性格乃至詩風都呈現剛柔並濟、粗細混搭的特性和風格……
    我與占剛同齡、在此共寄:夕陽向晚、馬踏熏風,揮遒歲月、秉筆禪終。
    2014.9.2.在長春機場驚喜巧遇大學同班同寢同學、此次30年聚會總策劃於長春學兄在長春巧遇於長春[呲牙]
    2014.5.27. 相逢一笑人生短
    致大學畢業30年
    三十佳年彈指間
    最美長春憶從前
    排球場上揮汗水
    合唱舞台勇奪冠
    農場勞動天地闊
    南湖浪漫好劃船
    同學互助為考試
    深夜跳牆把酒酣
    圖書館裏借名著
    手電筒下寫詩篇
    最怕早操號子響
    熄燈之後鬧得歡
    宿舍窗前看彩電
    濃蔭大街師生戀
    女生短頭英氣爽
    男神長發正披肩
    飯票劃分綠粉白
    逃課排隊溜肉段
    靡靡之音鄧麗君
    非法跳舞慶聯歡
    人民廣場聽講演
    秋風漫步淨月潭
    桂林街旁取匯款
    重慶路上忙花錢
    俱樂部裏觀電影
    新華書店掛風帆
    四年時光白駒快
    一朝分別天下散
    當年黑發隨風飄
    再見兩鬢自白斑
    曾經矯捷身如燕
    如今大腹正便便
    相逢一笑人生短
    青春重燃照明天
    2014.3.25. 1989年至今已遠離詩壇25年之久,前幾日驀然接到《詩選刊》下半月主編張洪波先生從長春發來的手機短信:“淩波、請整理你的資料發我,以便在詩選刊下半月刊做人物小輯。文章不必是新的,選刊嘛主要是選。五百字左右的簡介和寫你的人物印象文章,訪談也可以。詩歌活動圖片若幹張、做好圖片說明。自己滿意的代表性詩作三五首。總之是一個人可供研究的簡單的文學資料。”。剛接到此信有點發懵,雖然感謝洪波兄還念著俺、但一時不知怎麽回複或怎麽弄,遂谘詢老友蘇曆銘咋辦,他決然地說,整啊,按墓誌銘和悼詞的標準整!約幾個對你最了解的代表性詩友寫印象記,我來和你搞個關於詩歌與生命的對話,救一下你這個過氣的詩人、還你詩歌史一個位置……
    唉、不知這次怎麽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於是今晚特意加班搜尋和征集老照片、查找和打字舊詩稿,日前還恬不知恥地向5位中國現代詩壇的成名人物和親密戰友“徐敬亞、孟浪、包臨軒、宋詞和韓博”索要寫我的文字。以前他曾無數次苦口婆心、嘰頭掰臉地勸我整理舊作出部紀念詩集、我都沒動心、堅決地說等我死後拜托你給出吧……
    2013.4.6. 清明假期,回到大學時代所在的城市長春。回到全國幸福指數評選唯一一個連續5年入選的城市在清明時節的雨雪交加中,緬念故人,指土為安。踏訪昔日校園舊址和青春遺跡,被濃鬱的同窗情和師生誼連綿包圍在全麵重溫和徹底透支記憶中超越和銘刻!讓最美好純真的情感成為永遠珍藏的心靈底片…
    2013.2.2. 搬了幾次家,大學時的教課書早已無影無蹤,但書架上依然存放著長春書店買的<雪萊抒情詩選>、手抄的拜倫詩選,還有這本讓朱淩波惹上麻煩的《北方沒有上帝》一一轉自老同學金夢秋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