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楊清的選擇其實也不多：一是他裝作不知道。這原本也不是他的責任，因此無論她在這片土地上如何生長都與他無關。
    收留一個古代女孩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他不能養她一輩子，總有一天她要學著自己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因此他要將有關於這個社會的所有知識全部灌輸給她。其麻煩程度可以類比將一個嬰兒培育成人。
    當然如果她是嬰兒倒還好了。
    至少當她作為嬰兒的時候，她的社會身份比她作為成人時要好解決。
    一想到狐白的身份問題楊清就有些頭疼。如果他真的收留了她，如何幫她拿到身份證就是一個永遠也繞不過去的坎。
    可他隻是一個剛畢業還沒拿到畢業證的普通人，家庭背景也十分簡單。
    他既無人脈，又無各種資源。
    楊清所有的社會常識都來自於某音。因此憑他的見識還真想不到要如何幫狐白解決身份的問題。甚至連疏通關係他都不知道該去找誰疏通。
    可話又說回來，這隻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孩，難道他真能眼睜睜地瞧著她死在他麵前嗎？
    第二個選擇是直接報警——這個選項的優勢就在於他能痛快地麻利地將這個燙手山芋給甩出去。
    格局大一點，也許那些院士們能製造出時光製造機，弄清楚時光穿梭的奧秘……
    至於警察叔叔會不會信。他會不會有報假警的風險，會不會跟這姑娘一起被扭送進精神病院，這是另外的問題。
    第三個選擇……
    當楊清陷入沉默的時候，狐白突然抬頭看向他。女孩子低著頭很小聲地說：“我餓了。”
    楊清一愣。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在聽清楚這女孩說了什麽之後，他便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還好，剛過十二點。時間雖然有點晚，但這個點他們小區裏的一些燒烤店也還是在營業的。
    大概是對這女孩心懷一點點的愧疚，因此即便從這裏到他們小區一來一往需要費不少時間，但楊清還是立刻就答應了。
    他望了望來時的路，望著更深露重的黑夜，他轉頭對狐白說道：“那你在這等我，我去給你買點吃的過來。”
    狐白應了：“好。”
    楊清又說：“可能辛苦你多等一會，路程有點遠。”
    狐白依舊是應。她仰頭看著楊清，對他擠出了一個笑，然後又拜，“多謝郎君。”
    楊清：“……”
    沒辦法。
    他攔不住，也沒法攔。
    楊清覺得他這輩子的壽都被這姑娘給折完了。
    往外走了幾步，楊清突然想到了什麽。然後又回頭望去，見狐白仍守在那片密林子裏，他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千萬要等著我，別等我回來之後找不到你了。”
    剛好他也能趁這段時間靜靜，好好想想要不要把這位姑娘帶回家。
    狐白一愣，又對他笑著說道：“郎君放心，我會一直留在這裏的。”
    “……”
    楊清直覺性地覺得不對勁。
    但他沒多想，隻是撓了撓頭，然後轉身走了。魚竿沒帶上，反正還要再回來的。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潔，分外光華。
    狐白仰頭望月。
    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悲涼的笑。
    月亮上住了神靈。那應該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仙女送她大夢一場，使她沉浸在這一場夢想裏無法醒來。於是在這漫長而又遙遠的時間裏，她失去親人、朋友，還有她的故鄉。
    這或許是美夢，可人終究要回歸現實。
    她總有辦法醒來。
    她會化作一陣風，再重新穿梭兩千多年的時光，最終回到她土生土長的並州。
    隻有那裏才是她的家。
    狐白緩緩地舉起了她父親留給她的錯金匕首。這原本是留給她防身的。
    “……”
    “……”
    楊清回頭看了一眼！幸好他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走了沒幾步之後，他便始終心頭不安。於是便想著最後再回頭瞧一眼。
    可他看見了什麽？
    黑夜幽靜。他站在這裏已經瞧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了，但月光光華，它照在狐白的那把錯金匕首上，在黑夜裏折射出光。刺得楊清眼皮一跳。
    可他沒時間多想，就那麽一瞬間，楊清便朝著狐白那個方向大聲叫嚷，他喊她的名字。
    “狐白——”
    “啊？”狐白手一抖。她放下匕首，從地上站了起來。
    楊清聽不到狐白的聲音，但瞧著那點寒光消失，他心下悄悄鬆了口氣。緊接著，他一邊朝狐白的方向跑一邊大聲給她安排點事做。
    “把魚竿給我送過來！”
    “哦。”
    狐白不死了，她老老實實去把郎君的魚竿給他撿起來。
    郎君的事是大事。
    至於她的事，都可以往後放放。
    待兩人碰麵之後，狐白便把他釣魚的工具全遞給他。
    “給……”
    楊清沒第一時間接過。他剛才小跑了幾句，現在稍微有點喘。他一邊微喘著氣，一邊用複雜的眼神去打量她。
    狐白見楊清沒伸手，又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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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
    在她抬頭的時候，她聽見了郎君的問話，“你剛才在做什麽？”
    狐白：“……”
    “……我沒做什麽。”女孩子心虛地移開目光，她低下頭閃躲。
    楊清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引得這女孩吃了一驚。然後順勢把她手上的匕首給奪了過來。
    瞧她一眼。
    狐白沒敢吭聲。
    楊清問：“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留在這裏等我的嗎？為什麽突然想不開？”
    狐白看著他，用著無比慎重的語氣對他開口：“所以我沒有食言，我確實會一直留在這裏。”
    “……”
    “而且我沒有想不開。”
    “那你……”
    “我是為國家計。”
    說這話時，狐白眼中噙著熱淚，可她的語氣卻無比冷靜。
    “我父死在長安。我雖悲痛欲絕，但我知道，隻要大漢還在，他就永遠也不會消失。他的英魂會融進大漢的骨血。從此一直陪伴在我身後。因此無論我身在何方身居何地，我總能有勇氣去掙紮著活下去。”
    即便她是在兩千年後，即便她回不到她的家鄉，她也能帶著最後一絲眷戀留在這裏好好生活。然後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悄悄回到屬於她的並州。
    狐白攥緊了衣角。
    眼見她神色悲涼地開口，可她說出來的話又是字字鏗鏘。
    “可如今漢朝已亡。我為漢家女，自當死節以全國家之義、彰漢家傲骨。”
    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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