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偶遇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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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房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名叫齊順。
他頭發花白,整個人幹癟瘦小,有些木木的,看起來沒什麽表情。
蘇會請他過來簽契,薛叢理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這間房原本是兒子兒媳居住的,誰知道兒子兒媳都先走一步,他白發人送了黑發人。
這間屋就是他兒子當年殞命之所。
他似乎很急切地想將房子賃出去,不但沒收第一個月的租金,還同意不收押金,每月付房租。
薛叢理甥舅二人都在衙門工作,蘇會幫忙跑手續異常順利,連打點的銀錢都隻象征性意思一下,比平常少了許多花用,不到一個時辰,便都辦妥了。
等送走東主與牙人,拿著鑰匙,站在院中,李聞溪還有些恍惚。
就這麽簡單,她就要換個新地方居住了嗎?
上一世她直到被紀淩雲接走,一直都沒離開過貧民窟。
重生後的近兩個月時間裏,天知道她有多少次被噩夢驚醒,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她最不想見的人。
換了地方,至少可以證明,她在努力朝著一條生路上行走,哪怕一絲一毫的改變,都是有意義的。
忙碌半天,天色不早,這房子還需好生收拾一二才能住人,李聞溪喜滋滋地鎖了門,同舅父商量一會兒要買點什麽好吃的打打牙祭。
房子的租金比想象中低了很多,他們手有餘錢,自然不必再在吃上省錢。
也是趕巧,還沒走出賣漁巷,他們就碰到了縣廨同僚。
薑少閑也是縣衙裏的書吏,因歲數大資曆老,家裏三代都是衙署裏的胥吏,連林泳思的賬有時都不買,是個喜歡端著架子的人。
薛叢理一直對他敬而遠之,每每遇見,禮貌客氣,工作上有接觸多是忍一時退一步,倒得了他另眼相看,平素也能看到他的笑臉。
此番遇見,自然都和和氣氣地打著招呼。
“薑兄。”
“薛老弟,今兒難得休沐,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賣漁巷周圍都是民居,沒有店鋪,除了住在這兒或者走親訪友的,平素難見生人。
“原先賃的房快到期了,此番是來看房的。”
“這裏的房?你租的起?”薑少閑雖沒什麽壞心眼,但一張嘴著實不討喜,總是一出口自帶幾分陰陽怪氣。
“不才撿了個便宜。已是賃下了。”薛叢理不卑不亢地答道。
薑少閑回道:“我也住在不遠處,從這兒數第二間,有空來喝酒。”便與二人道別,哼著曲往裏走。
這裏數過去第二間?還真是不遠?倒是巧了。
“爹爹,九哥,新屋子大不大?”薛銜早就伸長了脖子等著父親歸來,就連他們帶回來的燒雞都沒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第一時間先問了房子的事。
他還隻是個孩子,對蛇蟲鼠蟻有天然的畏懼,這間屋矮小潮濕,夏天一到,蜈蚣啊臭蟲啊會從每個縫隙爬到你的身上,防不勝防。
他很不幸,被蟲子咬過很多次,最危險的一次,一條手指粗的蜈蚣差點鑽進他的耳朵。
能搬新居,最高興的人,非他莫屬。
“銜兒看,這是什麽?”李聞溪拿出剛到手不久的鑰匙給薛銜看。
“哇!我有新屋子住了!”小蘿卜頭歡呼地跑去收拾東西,想連夜就搬。
“現在跑出去,小心巡夜的衙役打爛你的屁股,快去洗手,咱們今天吃雞!”
雖主食還是雜麵饅頭,但是配著外焦裏嫩的燒雞,那味道別提多美了。
三人吃完飯便開始收拾。
窮人的破家值萬貫,他們的經濟依然緊張,能用的東西必是要帶走的。
換洗衣物,床單被褥,鍋碗瓢盆,還有他們這段時間買的米糧。
薛叢理還想帶著都快散架的舊恭桶......
所有人都帶著對美好生活的期許進入夢鄉,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衙,林泳思依然不見蹤影,薛叢理被派去與衙役入村做征收記錄,隻留下李聞溪與薑少問留守看家。
因著薛叢理的關係,薑少問對李聞溪還算過得去,中午一份清湯寡水的工作餐吃完,兩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分別倚在自己的案幾處打盹。
董佑踏進廳內,看到兩位下屬如此鬆弛,重重咳了一聲。
“大人,屬下失禮。”被嚇了一跳的兩人見著來者,忙起身肅立。
“老薑,你去將羅宏輝被害案的卷宗調出來,隨本縣走一趟。”董佑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吩咐道。
薑少問一臉苦相,夭壽哦,早知道會攤上這麽個苦差事,他今天就不偷懶,跟著衙役下鄉收稅去了,也好過一會兒無緣無故挨頓臭罵。
“大人,您也知道屬下於刑名一道毫無建樹,即便跟著大人同往,也幫不上忙,還得帶累大人受詰責。”
“不若您帶聞溪賢侄同去,上次那宗三屍案,就是他一直協助林縣尉破獲的。”薑少問轉了轉眼珠,毫無心理負擔地將李聞溪推了出去。
“你就是李聞溪?”董佑聽林泳思提及過這個人,能得林泳思青眼的,他原以為怎麽也是上點歲數的老刑名,沒想到居然是個不及弱冠的書生。
“正是屬下。”李聞溪不知到底是什麽事,能讓薑少問避之如蛇蠍,想來這倒黴差事十之八九要落到自己腦袋上了。
果不其然,董佑道:“那便你去尋卷宗吧,動作快點。”
縣衙的西南角,是庫房重地,靠牆的三間便是檔案室,至於剩下的幾間守衛森嚴的嘛,就是銀庫與糧庫所在了。
原本以為想要尋個陳年舊檔會費些時間,沒想到她才剛與今兒當值的衙役說出羅宏輝這個名字,對方在五分鍾之後,就甩了本卷宗出來。
對方笑著上下打量李聞溪幾眼:“喲,小哥瞅著麵生,新來的?某勸你一句,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
他搖了搖頭:“每年都得鬧這麽一出,真不知道咱們府尹大人怎的就被個上不得台麵的小妾吃得死死的了。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一頭霧水的李聞溪拿著檔案,與等在前廳的董佑匯合。
董大人重重地歎了口氣:“走吧。”
李聞溪跟著轎子,一路來到淮安府署,沒走正堂,直接到了二進院的偏廳。
此時的她還不明白,為何董佑不像是來見上官,倒像是上刑場一般,表情悲壯。
不過,她很快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