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甘單市廣場第一家蛋糕店裏。
    毛玲正埋頭擦拭光潔如鏡的玻璃櫃台。凍得紅腫開裂的手腕從舊毛衣磨薄的袖口露出來，每一次擦拭都帶來細微的刺痛。而那身漂亮的店員服恰好把她的舊衣給遮擋住。
    她能正在嗬出的白氣，短暫模糊了櫃台映出的那張過早染上疲憊的年輕臉龐。心裏那把算盤撥得山響：這筆零工做完，離下學期的學費還差一大截。
    那數字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目光掠過櫃台裏那塊點綴著奇異鮮果、奶霜堆疊如雲的進口蛋糕，標簽上“280元”的數字像根小刺——是她埋頭苦幹整整十天的工錢。
    門口懸著的銅鈴“叮咚”一聲脆響，寒氣裹挾著一家三口湧了進來。當先是個約莫三歲的小女孩，穿著簇新的大紅襖，臉蛋紅撲撲像個福娃娃，正是王小月。她掙脫陶盈的手，好奇的大眼睛立刻被流光溢彩的蛋糕櫥窗吸引，跌跌撞撞就撲了過去。
    後麵就是三姑在喊著，“別跑，別跑，小月，小心！”
    王宇身形高大，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歸鄉般的複雜情緒。
    店裏的空氣中熟悉的甜香，讓他有點恍惚，他帶陶盈盈和小月回王村就是特意繞道而來，就是想讓她看看這夢想最初點燃的地方。
    “糕糕！好亮！”小月已經興奮地踮起腳，小手不由自主地拍在櫥窗玻璃上，整個人都貼了上去，指著那塊最奪目的蛋糕，回頭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著父母，“買！買這個！”
    陶盈盈快步上前想拉住女兒：“乖，慢點……”
    “砰——嘩啦！”刺耳的碎裂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店堂的溫甜寂靜。
    王小月腳下的小圓凳猛地一晃蕩，她小小的身子一個趔趄，手肘重重撞上了展示架的底座！那隻被燈光映照得如同藝術品的蛋糕，連同承載它的精致托盤，瞬間失去了支撐，像顆隕落的星辰，轟然砸落在大理石地麵上！
    奶霜花朵四分五裂，如同雪泥四濺。昂貴的異國水果狼狽滾落。玻璃碎片更是炸開一地晶瑩又冰冷的狼藉。燈光下，那片狼藉閃著刺眼而慘淡的光。
    時間凝固了。小月嚇得僵在原地，大眼睛裏迅速蓄滿淚水。陶盈盈倒抽一口冷氣，本能地將嚇呆的女兒緊緊摟入懷中，目光帶著擔憂和無措看向王宇。
    店長聞聲小跑著從後堂出來，一看現場，聲音都繃緊了：“哎呀！這……這可是新品！”他的目光掃過王宇一家，又落在蛋糕上，滿是心疼。
    毛玲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唰”地褪盡了，冰涼刺骨。她幾乎是憑著本能衝過去，蹲下身，雙手毫不猶豫就伸向那些尖利的玻璃碎片，仿佛感覺不到痛楚。她動作麻利，頭卻深深地低著，聲音細弱發顫，帶著卑微的惶恐：“對不起店長！對不起！是我沒看好……”她飛快地收拾著，視線掠過蛋糕殘骸裏模糊的價格牌，嘴唇哆嗦著，“兩百……兩百八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