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師太,你該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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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詩專寫的妙玉,讚其“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
    然而眼下妙玉身上這一股仿若空穀幽蘭一般的氣質,被林思衡一句話,就給激得無影無蹤,雖見妙玉神色羞憤,一副氣得跳腳的樣子,林思衡卻並不以為意。
    至於其說不與自己罷休,那就更是蒼白無力的“威脅”,倘若自己不顧臉皮,以勢淩人,現在就可以在這櫳翠庵裏,把妙玉按在地上變著花樣的摩擦,妙玉甚至都沒處伸冤去。
    因而仍舊笑道:
    “我隻隨口一言,師太便氣憤至此,如何能談得上斷絕六欲,修成正果?
    師太居於佛門,終日卻穿著緇衣道袍,飲食衣用無不名貴奢華,便是西府裏幾位姑娘,怕都難與你相比,可見師太又不能摒棄物欲。
    師太這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或許是我孤陋寡聞,竟不知師太修的哪家的佛法,佛說四大皆空,師太可果真能求得這個‘空’字不成?”
    妙玉麵上紅潤之色漸漸褪去,強做鎮靜,冷笑道:
    “我生來便是如此,這原是我根子裏的秉性,就是這般性情,你若看不慣,我也沒求你來見我,更不曾往你那東府裏去礙你的眼。我愛穿什麽,愛用什麽,原也不與你相幹!
    至於念佛求佛,佛是那大覺大智者,我一時固然求不得,你又如何知我日後也不能求得?”
    這一番話說的,倒確實有些歪理,被妙玉駁了一回,林思衡也不意外。
    這本就是個嘴硬倔強,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論才情容貌,更少有能與她相比的,即便是渾身帶刺,顯得高傲了些,有這樣的稟賦在,簡直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林思衡搖了搖頭,將茶水喝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將綠玉鬥塞進袖子裏,隻是歎了口氣道:
    “我自然管不得你,隻是與師太也有幾麵的交情,卻有一問,倒叫我憋在心裏頭許久,今日還請師太釋我之疑。”
    林思衡定定的看著妙玉的眼睛,嘴角勾起,不待妙玉應答,便緩緩發問道:
    “師太有烹雪煮茶的自持,欲要尋一個超脫自我,不染俗塵,可偏偏又陷在恐懼之中,不得解脫。師太在恐懼的是什麽?難不成是恐懼...庸俗?”
    妙玉麵色一白,嘴唇抖了抖,看著林思衡平靜淡然的眼神,心底裏愈發升起幾分惱怒來,隻覺受到了極大的冒犯:
    這人往她心坎裏紮了一刀,偏又作出這般渾然無事的樣子,豈不叫人惱恨!憤然拂袖道:
    “你當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不成?說的倒輕巧,卻都是些胡言亂語,我念經禮佛,自有佛祖保佑,何懼之有?”
    林思衡輕笑一聲,又上下打量一番,妙玉便愈發的不自在,暗自懊惱自己迷了心竅,實不該換這身衣裳,以至於授人以柄,害得自己落了下風。
    “師太的心中看起來分明有一把火,隻是被師太經年累月的壓抑著,可惜不但未曾熄滅,如今看來,反倒愈發熾烈。
    師太分明向往俗世歡樂,卻又生怕自己被困在這俗世裏,成了你自己素日裏所不恥的‘自甘墮落’之人,於是便竭力想要往清高二字上去靠。
    然而這般強求,終究不是正途,便是將師太與這塵世真個剝離開來,師太也仍舊是個俗人。
    欲念二字,本為人之天性,天性難縛,師太自己都不能認可自己的私欲,如此做人,豈能不別扭?
    況且師太年紀尚淺,縱容聰慧世所罕見,可終究少了閱曆,一味讀經覽卷,卻連這清高二字究竟何意,也不能解。
    師太欲要求空,卻已然著相,若叫我這外人來看,師太心裏的這把火,隻怕早晚是要燒起來的,再這般壓抑下去,或許哪天迸發出來,要將師太心境焚成灰燼,也大有可能。”
    妙玉起先顯得不屑一顧,但林思衡愈往下說,妙玉竟真就從心底裏漸漸泛起些恐懼來。
    她不知道林思衡緣何竟能將她的心思說的這樣清楚,分明幾人見麵交談的次數也並不算多,世間難道竟真有這般能洞察人心之人?
    妙玉一時既驚且懼,然而她卻不知,她自以為自己掩飾得嚴實,其實這番遮掩卻粗淺的很,甚至連自己的丫鬟都騙不過去,又遑論是在早知她性情的林思衡眼中了。
    她這麵上已不知戴了多少年的,名為“清高”的麵具,被林思衡幾句話輕飄飄的剝落下來,叫她一時間隻覺自己如同赤身裸體一般,袒露在林思衡眼裏。
    一股極強烈的羞恥感縈繞心頭,這樣的羞恥感漸漸又化作一絲絲奇怪的感覺,妙玉微微有些顫栗,一向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神裏竟湧出些恐懼和羞憤的淚水,倔強的留著眼眶裏,更憋得眼眶發紅。
    強忍著內心裏的羞恥,勉強維持著遍布裂痕的,最後一道防線,妙玉咬緊著牙,冷言道:
    “你既說這一番歪理,言我求不得真,靖遠伯見多識廣,能言善辯,若真依你所言,我又該如何?”
    “自然是該還俗的,師太縱然留在佛門,也是於事無補,何不幹脆還俗,也省得佛祖看著生氣。”
    林思衡一臉篤定,毫不猶豫的開口,妙玉愣了一下,旋即便幹脆氣笑出聲。
    還俗?說的容易,可若一旦還俗,終究這經曆是繞不過去的,那時又豈能不被人在身後指點謔笑。
    以妙玉的清高,若要叫她淪為笑話,還不如殺了她來的痛快。
    “還俗?還俗做甚?給你們當個笑話嘲弄不成?”
    “師太此言差矣,師太尚在妙齡,倘若還俗,自該是該嫁人的。”
    妙玉愣了一下,旋即鄙夷的瞧了林思衡一眼,嗤笑道:
    “嫁人?我已出了家,縱是還俗嫁人,又嫁給誰?難不成嫁你,給你做個妾室?”
    林思衡便連連點頭:
    “若師太果真心悅於在下,在下勉為其難,為師太將來幸福著想,與師太結為連理,也無不可
    叫我一人受苦,這也算是救師太於苦海,功德無量的事情。”
    妙玉不過隨口一說,豈料這人竟真就敢答應,言語間還像是吃了大虧,做出了好大犧牲的樣子。
    妙玉頓時又一臉羞憤,若不是力氣不足,她都恨不得將這桌上的香爐抱起來,砸到對麵那張雖然俊俏,此時看著卻十分可惡的臉上去。
    林思衡受她眼神威脅,渾然不懼,反倒趁著妙玉不備,隻伸手輕輕一拉,便叫妙玉跌坐在自己懷裏,繼而熟練的撚著妙玉的下頷,漸漸俯身過去。
    林思衡刻意將動作放的極慢,然而妙玉雖吃了一驚,但見到林思衡俯身逼近,那張臉漸漸抵近在她眼前,妙玉竟又不曾作出半點躲避的動作來,就這麽愣在他懷裏。
    待林思衡越來越近,妙玉更是不自覺的慢慢把眼睛閉上,脖頸微微後仰,似乎還隱隱有些期待將要到來的輕薄。
    然而這樣的輕薄卻並沒有來,妙玉等了好久,卻什麽也沒等到,不自覺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半晌才睜開眼睛,就見林思衡依舊俯在自己身前,仍是原來那般姿勢,鼻尖幾乎碰在一起,眼神裏帶著些古怪的笑意。
    待妙玉回了神,四目相對之時,才聽他輕笑道:
    “你瞧,師太,你真的該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