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王子騰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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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騰回京了。
    雖說京中早有此風聲,然而當此人真個又回到京師,各方勢力也還是不免都將目光往王家偏過來幾分。
    便連賈府上下,也都顯得十分振奮,獨賈母麵色鬱鬱,並不覺得有多高興——一是因賈母地位崇高,王子騰再怎麽生發,到她跟前也還是矮一頭。
    再則,王子騰本是借賈家之力興起,如今論起權勢,反倒似更壓過賈家一籌,豈不愈發顯得賈家後繼無人?
    賈母作為賈代善之妻,正是從賈家鼎盛之期過來的,見著這等場麵,能高興的起來就怪了。
    然而她雖有些鬱悶,兒女們則未必有她的心氣。
    王子騰其人,是王夫人和薛姨媽的親哥哥,寶釵以及寶玉的親舅舅,如今王子騰回京,便不亞於二房又多出一大靠山來。
    若再往官麵上去瞧,賈史薛王四大家族眼下在京中日漸勢頹,賈赦賈政等人雖無能耐振作,但這般趨勢總還能瞧得出來。
    王子騰為九省統製,正二品的武官,雖說因無軍功,未能得爵,倘若計較起權勢,也實在已經是如今四大家族官麵上的扛鼎之人。
    如今兩年巡邊歸來,多半又有加封,又是在當下這等緊要時候,莫說隻對這四大家族是件大事,便是朝堂上也不免都得重視著些。
    ————
    “這王子騰今日一早回了京,家門都沒進,也沒做什麽聲張,就已直接進宮去了,西府裏那頭多有人歡欣鼓舞,莫不是這王子騰將要留在京中掌權?”
    錢旋坐在角落裏,抓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出來的絡腮胡,隨口猜了一句。邊城坐在一旁,麵色沉吟,似乎是在想什麽心事,鄭陽站在一側,若有所思,也不吭聲。
    林思衡端坐在書桌後頭,手指搭在扶手上,輕輕敲擊幾下,繼而緩緩搖頭道:
    “我看是未必,王子騰若要留京,以他如今的地位,倘若不去貶斥,能叫他坐的位置,屈指可數。
    若他此番巡邊有大功,多半如今這空下來的兵部尚書一職就是留給他的,可惜他此番在邊軍也並無什麽建樹,不過是拿了大貓小貓三兩隻,連個副將也不敢動。
    這等作為,皇帝多半對他心中已生不滿,因而巡邊兩年方回,竟不見宮中派人去迎接,這豈是待有功之人的禮數?這兵部尚書,自然也落不到他手裏了。
    我看王子騰自己心中多半也有數,因而才急急的入宮請罪去了。”
    邊城回過神來,也點點頭,應道:
    “公子所言有理,王子騰當年在京中為京營節度使,京營軟弱,王子騰尚且要借賈家的勢才能坐得穩,邊軍彪悍,他若敢下什麽狠手,我看他多半路上就要死在哪一夥流寇手裏。
    想來他也是為難的很,曉得這裏頭的凶險,小心謹慎的拿捏分寸,巡視九邊,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也算他的能耐了。”
    林思衡笑了笑:
    “便是不滿意,皇帝也不會發落他,能在軍中拉起一個王子騰已是不易,我一個,馮唐一個,再一個就是王子騰,便是皇帝手裏在軍中位置最高的幾人,或許柳芳也能算半個...
    王子騰沒有軍功,這是他的弱點,到他這樣的位置,再想往上走,倘若群臣不服,也不是皇帝能一言而決的,皇帝多半是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加官進爵,然後再將他踢回九邊去。”
    林思衡冷笑一聲:
    “這本也是皇帝一貫用人之法。”
    邊城等人便都連連點頭,深以為然,又論起其餘諸事,各自計議一番。
    —————
    禦書房中。
    簾幕低垂,香爐靜立,沉水香絲絲縷縷,縈繞盤旋。
    王子騰年近五旬,身形挺拔高大,麵方口闊,瞧著也頗有幾分威嚴,此時正跪在階下,眼觀鼻鼻觀心,額上沁出薄汗,謹小慎微,不敢有半點動作。
    崇寧帝坐在上頭,翻過兩本奏折,方才撂下筆,語氣平和道:
    “子騰回來了,邊陲風沙苦寒,一路辛苦,快起來吧。”
    王子騰再叩首方起,垂手躬身答道:
    “臣受皇命,豈敢言苦,仰賴陛下洪福,九邊宴然,可稱太平。”
    “太平...”
    崇寧帝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淡淡道:
    “朕聽聞年前草原上鬧了白災,準格爾部似有南下的跡象,可有此事?”
    王子騰忙答道:
    “陛下放心,臣已細細察看,並無此事,準格爾遠在漠南,既鬧了白災,糧餉不足,如何還能千裏叩關?
    不過是近處幾支草頭韃靼,餓死了牛羊,借著準格爾的名頭,尋機生事罷了。
    九邊將士枕戈待旦,盡心用命,不曾懈怠,陛下可高枕無憂。”
    崇寧帝嗬嗬一笑,點頭道:
    “若果真如此,自是再好不過,朕高枕無憂,愛卿居功甚偉。”
    王子騰躬身謝道:
    “陛下謬讚,真叫微臣汗顏無地,臣不過循例察看,實不敢言功。”
    崇寧帝將青瓷杯盞放下,垂著眼瞼,忽然道:
    “卿發來的奏折,朕皆已看過,卻從別處聽來一事...朕聽聞大同總兵,在營中私設馬市,與韃靼諸部交易鹽鐵等物,依卿看,可有此事?朕在卿的奏疏之中,倒未曾瞧見。”
    王子騰脊背倏的繃緊,身上沁出冷汗來:
    “臣...臣確有些風聞,然查無實據...孫家世代將門,忠勤王事,興許隻是誣告...”
    皇帝截斷話頭,麵上依舊掛著笑意,點點頭:
    “倘若如此,自然最好,將門呐...朕記得,這孫家祖上,是老榮國公的舊部?聽說當年深入草原,頂風臥雪,也是給老國公牽過馬的,有此情分,倒也難怪,朕拿此事問你,也是叫你為難了。”
    王子騰忙複又跪倒,急道:
    “陛下明鑒,臣受陛下抬舉,方有今日,豈敢有半點徇私?實是...實是邊軍積弊,已如老樹盤根,交結縱橫,臣唯恐牽一發而動全身,屆時操切生變...臣有負聖恩!”
    崇寧帝歎息一聲,輕輕拍了拍禦案:
    “盤根錯節...樹根都爛了,光是修剪幾根枝葉又有何用?朕若隻想要個麵上光鮮,也不必勞愛卿這般重臣如此辛苦。
    你性情穩妥,朕實欣慰,然則邊關重重,若再隻顧著那“穩妥”二字,隻怕來日禍起蕭牆,朕與卿...皆無顏麵去見太祖啊,朕心中所思,愛卿可能諒解?”
    聲音雖緩,卻字字千鈞,皆砸在王子騰背上,叫他當即冷汗涔涔,伏地叩首,不敢仰視,聲音微顫道:
    “臣...臣愚鈍!辜負天恩!乞陛下再予臣些時日,臣必當整肅綱紀,不負陛下所托!”
    崇寧帝默然片刻,揮了揮手:
    “罷了,你才回京,路途奔波,且好生將養,料理家事。其餘事...容後再議,先下去吧。”
    王子騰再拜而出,直至宮門外,方才吐出一口氣來,竟覺得有些發冷,方才察覺中衣盡濕。
    他此番回京之前,便已猜得崇寧帝心中必有不滿,然而真個到了此時,心中忐忑驚懼,也莫能抵禦。
    隻怕這京師,多半待不長久啊...
    又歎了口氣,前頭長子已迎上前來,滿臉喜色,拱手作揖:
    “兒子來迎老爺回府,聽聞老爺回京,各家皆有賀禮送到,璉二哥得了赦大老爺的話,正在府中等候,說要給老爺接風洗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