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爾根在晚飯的時候找到了蕭良。
    三人坐在飯桌上，吃著黑麵包拌土豆泥。
    麵包幹澀粗糙有些噎嗓子，蕭良把麵包泡在豌豆湯裏泡軟才塞進嘴裏。
    教堂的夥食還算好的，所以蕭良並不挑食。
    看到司十三神色怏怏地拌著碗裏的土豆泥，在蕭良看過來的眼神中，又馬上往嘴裏塞了一口。
    尤爾根沒有注意兩人的互動，他看向蕭良，眼神溫和，語氣帶著關懷。
    “第一天在告解室，感覺怎麽樣。”
    蕭良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真的關心，作為一個來小鎮50年的主教，那些醃臢的事情也許尤爾根都知道。
    “你第一次是什麽樣的？”蕭良反問。
    尤爾根嘴角的弧度保持一致：“沒有埃德蒙的指引和啟示，太多的人陷入迷途。”
    “我也這麽覺得。”
    “那麽，作為埃德蒙選擇的神父，你決定怎麽做呢。”
    “當年你的選擇是什麽？”蕭良不讓問題留在自己身上。
    尤爾根也知道了蕭良對於問題的模棱兩可，於是他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作為聖埃德蒙的信徒，宣揚他的仁慈，讓世間罪惡消除是我的責任，我這一生都在踐行。“
    “主教，你有沒有聽過神明已死的傳言？”蕭良突然提了個問題。
    “沉睡多年的埃德蒙也許變成了邪神，而他的葬身之地變成了詛咒之地。“
    蕭良的話讓尤爾根瞬間變了臉色，他突然站了起來，厲聲說道：“是誰說出這樣的話！這是對聖埃德蒙的大不敬，他會受到懲罰的。”
    蕭良站起身安撫他：“是魚攤的攤主。”
    也許是答案，也許是蕭良的安撫，尤爾根臉色緩和：“所以他受到了懲罰，而且由你代替聖埃德蒙做出了審判。”
    “如今你也成為聖埃德蒙的使者，你要好好運用這番能力。”
    尤爾根的話似乎意有所指，蕭良想問他究竟知道什麽，得到的卻是讓他好好吃飯的回答。
    知道對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所以蕭良又開始詢問連環殺人案的事情。
    “應該是模仿案子吧。”蕭良說。
    尤爾根停下手中攪拌的湯匙，抬頭說道：“當然，現在的人很少能活到一百多歲還保持殺人不留痕的能力，除非是神明。”
    “神明可不會對他的信徒下手。”蕭良試探道。
    “當然，神明會傾聽信徒的苦難，引導他們走向極樂。”
    眼看尤爾根又要將話題引到埃德蒙的信仰上，蕭良連忙開口糾正。
    “萬物皆留痕跡，屍體上沒有任何可以判定凶手的線索嗎？”
    “沒有找到。”
    尤爾根也很苦惱，“那人幹脆利落，哪怕是周圍的目擊者，也隻看到黑影還有求救的聲音，再多的線索就沒有了。”
    “但我覺得，對方肯定會再次犯案的。”
    湯匙戳弄盤子的聲音響起，尤爾根像是陷入了回憶。
    關於為何他篤定凶手會再次行凶，隻是因為模仿犯不會隻模仿一次。
    既然選擇了相似的死法，那麽隻會模仿、熟練、創新、超越。
    亨德裏克帶入了凶手的視角得出這樣的結論，算是分析了凶手的心理。
    聽說從今晚開始，執法官就會派遣衛兵和提燈人一起巡邏，維護小鎮安全。
    同時警告那些站街女還有在想要在夜晚行動的人，最好不要出門。
    膽小惜命的人自然聽從執法官的建議，他們從天黑起就自覺鎖門，早早熄燈躺到了床上，生怕惹出什麽動靜吸引了殺人犯的到來。
    但這樣的人不包括蕭良。
    夜黑風高，正是殺人埋屍的好時機。
    盜賊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紛紛從城市各個角落蘇醒過來，開始行動 。
    烏雲遮住天上的明月，蕭良站在教堂的塔尖上，這是這個小鎮最高的建築。
    司十三安靜地落在他身後一步。
    夜風揚起了兩人的衣袍，撩起鬢角的發絲。
    遙遙俯瞰整個小鎮，能看到小鎮外圍的迷霧有些蠢蠢欲動，隨著涼風不斷鼓動流轉，但又像是忌憚什麽，始終沒有踏入小鎮半步。
    蕭良握住了那枚泛著光澤的太陽紋飾。
    感受到血肉的召喚，代表著太陽光線的紋路再次流動，延長如同柔軟的發絲，往蕭良的手掌、手臂脈絡紮根。
    這次蕭良決定放任這枚紋飾紮根在自己的身體，他想看看埃德蒙的意識想要傳達什麽，還是想借由他的身體重生。
    當那些觸須不再皮膚下鼓動，蕭良腦中湧入了更多的畫麵和聲音。
    甚至是更多非肉眼可見的東西。
    廣場下的嬰兒魂靈在哭泣，枉死的冤魂徘徊在死去的地方哀嚎，那些負麵能量如同黑色觸須，最後全部像是雨燕歸巢，往教堂地底下湧來。
    傳說中埃德蒙的沉睡之地就在這裏。
    “這就是神明的視角麽......”
    幾乎整個小鎮的聲音都在耳邊響起，窸窸窣窣讓人難以分辨。
    如果眼神聚焦細看，甚至能看到那些說話的人，他們的表情、麵孔。
    情人相擁，窮極狎昵。
    盜賊相會，竊竊私語。
    醉漢相扶，踉蹌囈語。
    妓女相招，裙角沾腥。
    殺手相探，刀光匿影......
    夜幕沉沉，石板路上回蕩著腳步聲。
    酒館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重重關上，出來的人帶出一身酒氣和嘶啞的笑聲。
    街角的暗巷裏，巡邏的衛兵提燈離去，拉出一雙交纏的身影。
    遠處傳來低低的嗚咽，隨即被一隻粗礪的手掌捂住，消失在黑暗裏。
    蕭良歪頭朝司十三笑道：“今夜我們去找凶手。”
    路燈的成本太高，所以小鎮一到黑夜就幾乎一片黑寂，隻有少數有錢人才會點上一支蠟燭，支撐室內昏黃的燈光。
    實在夜晚要出行，提燈人會備一盞提燈，燈裏備有一斤的黃蠟，在人員流動最頻繁的街道為有需要的人士提供服務。
    這些屬於正式的職工。
    他們腰上掛著沙漏計時器，每次計時15分鍾。每陪同客人行走15分鍾，客人支付3枚銅幣，相當於一名工人一天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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