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氣漸漸散去，集市上人影晃動，逐漸熱鬧起來。
    魚攤的女人正用剔骨刀剁開鯡魚頭顱，血水濺到行人的麂皮圍裙——
    但那人卻毫無反應。
    死去的獵人像一具生鏽的木偶，軀幹和四肢被貫穿的洞，血液早就凝固，皮膚青紫，血肉模糊。
    髒兮兮滿是泥垢的手抓著長尾老鼠的尾巴，依舊存活的老鼠不斷掙紮亂叫。
    “換……鹽……”屍體的喉管漏著風，腥臭的唾沫噴在攤位的粗麻布上。
    攤主渾身發抖，卻仍顫抖著遞出一包鹽，並收下了屍體遞過來的老鼠。
    因為這是規矩，也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千萬不能讓屍體知道，他們死了，不然，他們會發狂的。
    集市上的人腳步匆匆，每一個路過攤位的人表情帶著驚恐和沉默。
    跑出去的人都紛紛向著路邊不知情的親朋耳語，窸窸窣窣的密語聲不斷響起。
    死去的屍體僵硬，關節不靈活，走路腳抬不起來，皮靴摩擦地麵的聲音傳達到每一個人的耳朵。
    獵人還咧著血腥的大嘴，喉嚨嗬嗬，向著麵熟的人打招呼。
    不小心與他對視的人慘白著一張臉，強迫自己笑出來回應，一點也不敢點破他死亡的事實。
    目擊者開始找尋執法副官亨德裏克還有主教尤爾根，想要將人趕緊埋葬在教堂的墓地。
    執法副官亨德裏克帶著一群衛兵來教堂討要聖水。
    “安德魯他死了？”尤爾根對於獵人的死亡表示詫異。
    亨德裏克也在一旁苦笑：“是啊，誰能想看，狩獵經驗二十年的安德魯竟然掉進了自己的陷阱。”
    一看他身上的大洞，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尤爾根若有所思，他將視線放在了蕭良的身上，但發現蕭良背著手，神父的衣服將他遮的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到。
    尤爾根收回視線，將瓶裝的聖水交給了亨德裏克。
    蕭良一早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主動提出去幫忙。
    畢竟沒有處理好屍體有他的責任。
    “快上來！”亨德裏克趕時間，他直接把蕭良拉到馬背上，兩人共騎一馬，蕭良抱著聖水，往集市趕去。
    所謂聖水，不過是太陽神徽泡水。
    據說隻有尤爾根胸前的項鏈泡水才有用。
    等到兩人來到集市，現場氣氛詭異。
    明明人很多，但是聲音都很僵硬。
    小鎮居民怕得要死，卻不敢跑，怕驚動人群中央那具還“活著”的屍體。
    賣豌豆的小姑娘提著籃子，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自己當著屍體的麵叫出聲來。
    但平時就喜歡逗弄小女孩的獵人依舊保持著習慣，準備從自己的胸口口袋掏出一朵小野花，插到小姑娘的頭上。
    他僵直彎曲的手半天摸不到口袋，動作也開始有些急躁。
    所有人都在關注他的動作，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幾乎雙目含淚。
    埃德蒙，快讓他安息吧。
    眾人期待著。
    蕭良從來沒聽到過如此整齊的祈禱，可謂是震耳欲聾，誠心誠意。
    “安德魯——”
    亨德裏克隔著老遠就開始大叫。
    聽到執法副官呼喊自己，安德魯原本摩挲的動作一頓，他哢哢扭頭。
    迎麵就潑來一捧水。
    聖水和屍體普一接觸，屍體就冒起了白煙，如同水遇到燃燒的炭火，猛地冒出蒸汽。
    蕭良跳下馬車，亨德裏克俯身帶走了小姑娘。
    始終關注這裏的居民都各退一步，警惕看著屍體動靜。
    聖水隻是暫時控製了屍體的行動，真正要做的還是安息。
    蕭良在來之前就安排了司十三幫忙挖坑，此時估計已經準備好。
    他甩著繩套把屍體五花大綁，然後扔在了亨德裏克馬背上。
    亨德裏克猛地拍馬屁股，讓馬送屍體去安息。
    蕭良提著鐵鏟跟了上去。
    原本還想跟他一路的亨德裏克發現一眨眼對方就跑得無影無蹤。
    “哎！怎麽跑得這麽快......”
    蕭良跟在馬後麵跑回教堂，就看到司十三和尤爾根已經開始鏟土。
    等到屍體徹底埋葬，蕭良打量教堂的墓地。
    大多都是野墳，隻有一塊粗糙的石頭立在墳前作為死者的標記。
    小鎮很多人認為這些屍體都是被埃德蒙詛咒的人，生前做了不好的事情，因而不願來來此祭拜自己的親友。
    注意到蕭良的視線，尤爾根在旁邊緩緩補充道：“從我來這個小鎮起，一共埋葬了1059個人。”
    “很多人甚至是我接生的，然後也是我送走的。”
    “他們真的是被埃德蒙詛咒的人嗎？”蕭良側頭問。
    尤爾根沉默一會，輕聲回答道：“不是他們的錯......”
    “為什麽不離開這裏？”
    “因為迷霧阻攔了他們，迷霧阻攔了有罪的靈魂。”
    蕭良明悟：“隻有純潔的靈魂，迷霧不會攔他們。”
    尤爾根點頭：“是的，我們都有罪。”
    “但這個世界上，很少有無垢的靈魂。”
    “是的，消除罪惡，就是聖埃德蒙傳達的旨意。”
    尤爾根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蕭良。
    他的眼神在蕭良身上掃過：“50年前，我祈禱小鎮詛咒消失，聖埃德蒙回應了我。”
    “而前天，聖埃德蒙再次顯靈回應了你，你從中獲得了什麽啟示？”
    蕭良感受到掌心的神徽印記，正在隨著他的心跳一起跳動。
    他的視線隨著尤爾根的話騰飛到半空，俯瞰著整個小鎮，此刻的他宛若小鎮的神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啟示？”蕭良突然哼笑了一聲，“舊的秩序死亡，新的秩序即將誕生。”
    蕭良的話讓尤爾根愣住。
    就在這時，亨德裏克突然跑了過來，拉著尤爾根就走。
    “閣下，我需要您的開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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