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雨大，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易天行熟悉的行走在小巷子裏，偶爾，他還會翻越牆頭，繞近路離開四馬路的範圍。
    自從回到上海，他就借著職務之便，把曾經熟悉的大街小巷重新走了一遍，確保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麽走。
    一路疾行，回到石庫門自己的家中。
    進門前，他抽了抽鼻子，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推開房門。
    “嗤”
    他剛進門，就聽到火柴摩擦的聲音，一簇火苗亮了起來，顯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方餘。
    方餘，地下黨，更是他的入黨介紹人。
    他以前在江浙一帶活動，而他在那裏讀警校。
    一次偶然，他救下了正在逃命的方餘，從此有了交往。
    再後來，他無意間知道他是地下黨，還暗中幫過他幾次，再之後，他也成了地下黨。
    當時，因為情況特殊，他的所有知識，都是跟方餘學的，所以一直喊他師父。
    從警校畢業分配回上海後，他以為兩人再也見不到了。
    沒想到，兩月前，他突然出現在他就職的警察局南市分局，還成了門衛，把他喚醒，成了他的上線。
    而之前有關叛徒，還有特務處在那裏有監視的情況，都是方餘查到的。
    可以說，他能夠避開那些監視，全是方餘的功勞。
    他們兩個，一個負責打探消息，一個負責動手，是強強聯手！
    “回來了。”方餘把火柴湊到油燈上，調整了燈芯。
    易天行脫下雨衣，拿起方餘放在桌子上的幹布，擦拭頭發：“嗯，您怎麽來了？”
    “這麽大的事，我不放心，幹脆過來看看。”方餘先是給他倒了碗水，放到他麵前，再仔細的打量著他：“看你的樣子，事情應該很順利。”
    夜影在訓練的時候，逃跑功夫一流，其他差強人意，又是第一次執行刺殺的任務，他心裏沒底。
    “那是當然了！”易天行直接把布掛在脖子上，端起就喝，完了摸了下嘴坐在一側：“有你提供的情報，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易天行樂嗬嗬的開始往外掏東西：“您來的正好，這些都給帶回去，省的我再跑一趟。”
    看到易天行掏出來的東西，方餘一臉喜色：“組織的經費更足了！”
    “師父。”易天行笑嘻嘻的湊上來：“虹口那地方，多的是有錢小鬼子，不如我們去那邊給組織賺經費？”
    “不許去！”方餘瞪眼：“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你現在主要的任務是接受上級指派的任務，沒有任務的時候，最好保持靜默！
    要知道，每多做一件事，就會多增加一分危險，我們所做的事，不是為了個人！”
    易天行有點鬱悶，總覺得師父的腦筋不會轉彎，這順手的事，還能給組織籌措經費，為什麽不呢？
    他當然知道做臥底是很危險的事，每走一步都要考慮以後，可看到組織缺經費，他也著急啊。
    他現在是南市警察分局的警務科副科長，工資是不少，但是，這是個人情的社會，他還要給上司送禮，還要維持自己的體麵，自己都不夠用，還要搞外快維持呢，真幫不上什麽忙。
    也就這次，從叛徒家搜出來這麽多錢，他才會生出這個想法，沒想到一開口就被拒絕了！
    這組織的經費都這麽緊張了，師父卻讓他做散財童子，給上級送禮物，和局裏的人打好關係，特別是局長楚耀庭。
    楚耀庭的第六姨太太也姓易，他就這麽攀上了親戚，又有古董開道，才讓他當上這個副科長的。
    就是這個幹親戚，認的代價有點大，時不時要孝敬東西，可要是不孝敬，升官這種事，是輪不到他的。
    隻是這麽一來，他的錢就更不夠用了。
    他又不是富二代，在上海這地方，有個破房子，已經了不起了。
    為了不給組織添麻煩，他隻能和別人一起搞外快。
    所謂的外快，就是偶爾在查抄到什麽好東西的時候，可以偷偷截留一些上頭看不上的小東西倒賣，賺了錢，大家一起分。
    同流合汙，也是一層保護色。
    這點，師父倒是沒有反對，臥底，就是要融入他們，你太標新立異，反而惹人懷疑。
    方餘看他耷拉著腦袋，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你隻要做好自己就行了，經費的事，自有別的同誌解決，大家分工不同而已。
    倒是你那個外快，我覺得可以拓展一下，以後說不定能幫上忙。”
    易天行一頭霧水：“我那外快？怎麽拓展？”
    方餘耐心的和他解釋：“你自己弄到東西才拿去賣，有點小打小鬧，頂多就是賺點小錢，浪費了下家的資源啊！”
    “師父，我知道他門路廣，但我沒有貨呀。”
    就他和警局的那幾個，留不了幾樣東西，好東西全落到上頭身上了，他們就是喝點湯而已。
    方餘所說的下家，叫大彪，是上海灘仁老太爺，仁社的人，兩人能夠相識，是因為大彪得罪了人，走夜路被套了麻袋，打破腦袋躺在路邊奄奄一息。
    那天他剛好為了查一個案子，看資料看的太晚，回來的時候發現了他，送到醫院，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從那以後，大彪就認了他做兄弟，不管他這裏的貨有多少，都會收，而且價格絕對公道！
    要不然，他就算搞到東西，也賺不了幾個錢。
    “你啊。”方餘隻搖頭：“你沒有貨，別人沒有嗎？你們的副局長，局長也沒有嗎？”
    易天行聽的兩眼一亮。
    局長當然有，大頭全在他們那裏呢！
    “你要多動動腦子，和他們捆綁在一起，這樣才能更容易獲得情報。”
    易天行撓頭：“師父，我們不是分工好了，搞情報的事歸你，行動歸我嗎？”
    “胡說！”方餘瞪他：“誰和你分工了？我隻能做一些外圍的事，內部的消息還得靠你！”
    方餘心裏歎息。
    這個徒弟，心眼直，其實並不是做臥底的好人選。
    可是怎麽辦呢？
    當初因為他是自己考上的警校，也是憑自己進的警局，這樣好的底子，不做臥底就太浪費了！
    最重要的是，這小子不排斥做臥底，而且聽話，不管讓做什麽，都能夠不折不扣的執行，這就很好了！
    人無完人，還有時間慢慢培養。
    易天行垂頭。
    好吧，原來是他一廂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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