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裏布斯終於恢複了意識。
    微小的牽拉感從胸前和腹部傳來，沒有劇痛。
    消毒水的味道…很淡。還有一種…青草和泥土被陽光曬暖後散發的、近乎陌生的芬芳。鳥鳴。清脆、婉轉，此起彼伏。
    裏布斯緩緩睜開眼，費力地轉動脖頸。
    眼前是幹淨的白色天花板，簡單的原木色家具。
    陽光透過薄薄的米黃色窗簾灑進來，在實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窗外，是一片濃鬱的綠色。
    “吱呀——”
    門被輕輕推開，陽光湧進更多，勾勒出一個高大身影。
    熟悉的輪廓，熟悉的步伐，即使看不清麵容，裏布斯也立刻認出了他。
    “澳……觀海？”
    那身影走近，露出了澳觀海那張被歲月和風霜刻上痕跡、卻比記憶中更加堅毅沉靜的臉。
    他看到裏布斯睜開的眼睛，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大步流星走到床邊。
    “大哥！你這麽快就醒了？！我就說嘛，你這身體底子，真他娘的牲口！”澳觀海的聲音洪亮，臉上是憨厚卻真摯的笑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醫生說就憑你中槍的位置和失血量，沒當場掛掉都是老天開眼，少說也得昏迷個兩三天。這才一天一夜！嘖嘖，牛！”
    裏布斯沒有立刻回應澳觀海的讚歎和欣喜。
    他掙紮著想撐起身體，澳觀海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別急，大哥，慢點！傷口剛縫合！”
    裏布斯借著他的力量，緩慢但堅定地坐直了身體。
    “觀海…”他緩緩開口，“我以為…你早就離開美國，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安穩過日子了。”頓了頓，他轉過頭，目光如炬，直視著澳觀海誠摯的雙眼：“沒想到，你一直就沒走遠。一直在暗中…”
    澳觀海臉上的笑容稍稍斂去，他抬手，不是拍胸脯，而是輕輕擺了擺，示意裏布斯不必再說下去，眼神裏充滿了理解和一種近乎默契的擔當：
    “大哥，我都明白。”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篤定，“你最後非要自己扛，一個人去搞斯特林那條老狗，不是為了逞英雄，也不是不在乎兄弟們的命…”
    他的目光轉向窗外：“你就是為了兄弟們。”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旋開了裏布斯心底最沉重的鎖。
    阿爾弗雷德要大家隱忍等待信號，屠夫的不甘咆哮，尤金在聽到他要獨自解決斯特林時的震驚與勸阻……所有的畫麵瞬間湧回腦海。
    是的，他瘋狂而決絕的最後衝刺，與其說是複仇的終點，不如說是為僅存的兄弟們切斷那致命的枷鎖。
    斯特林不死，這場由國稅局主導的追捕就永無盡頭，阿爾弗雷德、福克斯、海森堡、屠夫、尤金…所有與他有過聯係的人，都將活在聯邦力量永無休止的陰影和清洗之下。
    隻有斯特林的死，才能讓風暴的核心失去動源，才能讓國稅局和所有附庸力量將全部資源轉向追捕他這個唯一的、確定的“死亡”源頭，從而…給那些兄弟們，留出一線喘息的生機。
    裏布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燃燒的靶子，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試圖為兄弟們創造出一片相對安全的地帶。
    裏布斯也來到床邊，兩兄弟並排站在一起。
    眼前是一條安靜的公路，兩旁是高大蔥鬱、不知名的樹木，樹下雜草野花自在生長，遠處能隱隱看到連綿起伏的山丘輪廓，天空高遠澄澈，是紐約那鋼鐵森林上空從未有過的藍。
    “咱們現在在哪兒？”裏布斯聲音平穩了許多，但帶著劫後餘生的探尋。
    澳觀海站到他身邊，也看向外麵，臉上露出一絲屬於“定居者”的踏實感：
    “咱們已經不在紐約了，大哥。直線距離很遠。”他語氣肯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這是一個連地圖上可能都找不到名字的小鎮子。偏僻，安靜，連條警犬都沒有，更別提什麽fbi探頭了。”
    他指了指窗外不遠處一個能看到簡單招牌和修理坡道的方向：“我在這地方隱姓埋名也快半年了。盤下個快倒閉的小修車鋪，門麵就叫‘老海的汽修’。”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裏有種腳踏實地的質樸，“手藝沒丟，給山裏人、偶爾路過的卡車司機修修老掉牙的皮卡拖拉機啥的，錢不多，勝在安穩。沒人知道‘澳觀海’是誰，更想不到這裏會藏著什麽人。現在，又多了個‘養病的遠房表哥’。”
    風吹過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混合著鳥鳴。
    裏布斯胸口的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剛從地獄爬回來。
    他看向澳觀海——這個曾經在芝加哥就力勸他“夠了、該收手了”的兄弟，此刻正救了他的命，給了他一個藏身喘息之地。
    曾經，澳觀海那樸實卻真摯的話語在耳邊回蕩——“...賺夠了，享受生活...跟齷齪的美利堅政客鬥，浪費生命...”
    裏布斯沉默了半響，最終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曾經熊熊燃燒的複仇烈焰、攪動風雲的野心，在這一刻徹底流散了。
    他低沉沙啞，卻又異常清晰地開口：“觀海兄弟...你說的對...這條路...走下去永無止境。我...早就該收手。”
    這句話仿佛在空氣中凝結。
    澳觀海愣住了，隨後，一股強烈的、讓人眼眶發熱的情感猛地湧上心頭。
    “大哥！”澳觀海激動得猛一拍大腿，“我...我等的就是這句話啊！真的！我真的希望咱們的兄弟們...阿爾弗雷德先生、福克斯哥、海森堡、屠夫、尤金...咱們這些從槍林彈雨裏趟過來的兄弟，都能好好的、安生地活下去！芝加哥也好，紐約也罷，打生打死為了什麽？到頭來不就是想有個安穩日子？咱們賺的錢，足夠舒舒服服過好幾輩子了！真沒必要再去踩那趟渾水了！”
    他語氣急切而誠懇，“跟那些坐在白房子裏、國會山上的雜碎鬥？用命換他們的一個哆嗦？太他媽不值當了，大哥！純屬浪費咱們這條命！”
    裏布斯默默地點了點頭，動作緩慢而沉重。是的，他的使命已經徹底完成了。
    從摩根到艾伯哈特，再到哈洛德，最後是挑起一切的斯特林——每一個仇人，都被他親手送進了地獄。那條血腥的因果鏈，在他身上畫上了句點。
    此刻，他感到一種虛脫般的空蕩。
    芝加哥王的王座是冰冷的廢墟，紐約霸業的藍圖沾滿了血腥和鐵鏽氣息。
    這些曾讓他心馳神往的東西，如今隻覺得無比厭倦。
    他現在唯一迫切想做的，就是澳觀海口中的“享受生活”。
    他渴望溫暖的懷抱、放縱的汗水、不帶血腥味的喘息。
    大洋馬凱西婭、少婦吉娜、溫柔的珍妮弗、以及禦姐艾琳……裏布斯腦中念頭閃過，身體裏竟奇跡般地恢複了一絲活力。
    也許，去她們那裏好好“運動”一場，用最原始、最熾熱的生命對抗來忘卻傷痛、證明自己還活著、找回一點被鮮血和硝煙覆蓋的感官刺激，就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想到自己活過來了，還可以像以前那樣縱情，裏布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的微笑。
    窗外的陽光更盛了些，屋裏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湧入的草木氣息衝淡。
    小鎮的寂靜生活，仿佛在向他這頭傷痕累累的困獸，第一次敞開了溫和的懷抱。
    而“享受”這個曾經遠離他的詞匯，此刻正帶著令人心安的的暖意，悄然降臨。
    ……
    全書完！
    這本書就寫到這裏啦！感謝看到這裏的老哥們的支持！
    後續還會繼續在番茄寫，希望老哥們多多關注！
    我們下本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