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元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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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線任務:【三個月內晉升金丹】未完成
    時限:九十天
    係統一口氣下達兩個任務。
    華燈滿頭問號:“我現在是什麽境界?”
    係統:“築基中期。”
    “你再重複一遍剛剛的話。”
    “請宿主在三個月內晉升金丹境。”
    華燈無語,轉頭戳沈晝:“有沒有三個月突破金丹的方法?我很需要。”
    書裏的女主無需三個月便可突破金丹,這點毫無疑問,因為她雙修的對象涵蓋了修仙界各位大佬,甚至包括當世三大高手之一的劍尊仇策。
    而華燈,她不想雙修,書裏的那些人,一個都不想。
    “金丹而已,並不難。”沈晝說。
    “我知道,你五歲第一次拿劍就突破金丹了。”華燈搶答,露出禮貌的微笑,“我是問我自己,三個月怎麽晉升金丹?”
    “對你同樣不難。”
    仙劍落至海棠苑的院子裏,沈晝步下飛劍,道:“你的體質很特殊。”
    華燈跟著跳下去,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她已經不是合歡聖體,而是合歡神·聖體。
    雖然名字頗為尷尬,但這方麵她確實是萬年不遇的天才。
    “意思是……你願意和我雙修?”華燈歪著腦袋思索。
    唔,如果沈晝非要堅持的話,她該不該答應呢?
    正想著,就見沈晝回過眸子,神色詫異且微妙,仿佛說:你覺得呢?
    “……我懂了。”華燈說,“所以有別的辦法?”
    沈晝這才道:“半個月後,霞山秘境會對群仙盟弟子開放,裏麵靈植馥鬱,靈氣充沛,於木靈根多有裨益。這半個月你隻需靜心打坐,突破至築基後期,屆時便有可能破金丹之境。”
    說完卻沒等到回應,但見華燈雙眸睜大,似乎極為驚訝。
    他回憶了番方才的話,問:“你對此還有疑慮?”
    “原來你一次性能說這麽多話!”華燈感歎。
    沈晝:“……”
    半個月築基後期對華燈的確不難。
    在華府的時候,她有兩個金丹期的老師,一路教導她至築基境。隻是天靈根不比尋常,所以築基之後,她便刻意壓製修為,以便學習藥清宗的正統功法。
    算一算,距離她築基中期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了。
    “好,那我就努力半個月突破築基後期,你也要幫我哦!”
    “築基期有什麽可幫的。”
    “閉嘴。”
    ……
    事實證明,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早。
    從這天開始,沈晝不是看著她晚睡,就是督促她早起,逼得她把每日活動變成上課、練功兩點一線。
    幾天下來,華燈覺得自己儼然變成一個小沈晝。
    “我受不了了!”
    她死魚躺癱在床上,發出抗議的呐喊。
    再一看沈晝,雖然夜色深了,四下寂靜,分明是睡覺的時間,但他仍一動不動專心打坐,連灑落周身的月光都被吸收殆盡,化作靈脈的養料。
    華燈:“我要出去玩!出去玩!”
    冷沉的嗓音在她腦海裏響起:“繼續打坐一炷香。”
    又來了!
    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她雙腿盤起,五心朝天,滿臉憋屈地打坐修煉。
    一炷香結束,整個人虛脫地從床頭滑落。
    任務完不成要折壽,但照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會折壽更多。
    她試過反抗沈晝,譬如在他練功的時候用水潑、用火燒他,但沒用。任何法術離沈晝三寸之外都會失效,根本碰不到他衣角分毫。
    華燈抱著浣熊公仔滾了兩圈。
    “沈晝,我好無聊啊。”
    “你帶我下山逛街吧,好不好嘛。”
    “今天是上元節誒,山下的燈會超漂亮的,你不覺得我們兩個對著月亮打坐的樣子很慘淡嗎?”
    屏風那邊傳來無動於衷,甚至有些嘲諷的聲音:“你可以和段譯一起去。”
    華燈蹭地坐起來:“別提他的名字,晦氣!”
    趕在沈晝對她用第二次傀儡術前,華燈跳下床,一把推開屏風,氣勢洶洶走到他麵前。
    男人麵容冷峻,神色平淡,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動,宛若不可逼視之漩渦。
    華燈忙不迭別過臉,氣道:“你不準用傀儡術!”
    沈晝揉了把太陽穴:“那就控體術、仙降術、定身術、禁言咒,你選一個。”
    “我都不要不可以嗎?”華燈委屈地咬了下唇,一條腿跪到床上,彎腰湊近了他,語氣是隱隱的蠻橫:
    “我就想和你一起下山逛逛,這都不行嗎?”
    沈晝不慌不忙垂著眼簾:“行,你接著想吧。”
    “你怎麽油鹽不進!”華燈捉住他的衣領,偏要直視他眼睛,“你是我的道侶,憑什麽不陪我?我花錢雇你來是幹嘛的?”
    沈晝嘖了聲,沉鬱的眉眼冷冽如刀。
    華燈嚇了一跳,雙手推開他跳走。
    “幹、幹嘛?”她抱著胳膊退後,聲音明顯弱下去,“你生氣啦?”
    沈晝不聲不響起身,手裏變出個什麽東西,一把揚了過去,兜頭將華燈罩住。
    嘩啦——
    華燈眼前一黑,心也涼了半截。
    完了,套麻袋了!
    這是殺人拋屍的節奏啊。
    她站在麻袋裏不敢動,沒多久麻袋就被薅走,沈晝站在旁邊皺眉看她。
    他把手裏的“麻袋”一扔:“這是披風,讓你穿的,你睡著了嗎?”
    “……哦哦。”
    華燈手忙腳亂接下,乖乖把披風穿好,因為是沈晝的款式,所以寬大到滑稽的程度,走路時拖地不少。
    沈晝用法術幫她改小了些,這才剛剛好。
    華燈鮮少穿暗色的衣裳,不過身上這件被沈晝改造過,異常保暖,所以她倒也不挑,攏著領口好奇地看東看西。
    “這裏是哪?好漂亮。我們還在青州嗎?”
    “遙安城。”沈晝沒什麽表情地往前走,“這裏有你要的燈會。”
    遙安城仍屬青州,卻比藥清宗所在的城鎮繁華幾倍不止,上元燈會更是鼎鼎大名。華燈穿行其中,快要看得眼花繚亂。
    月朗風清,各式明燈冉冉升起。
    華燈不時發出驚呼,還不忘問:“這裏居然也不下雪嗎?我在揚州沒見過雪,還以為青州會不一樣。”
    藥清宗更不用說,山上本身就是一個法陣,一年無風無雨,四季如春。
    沈晝隻說:“幽州雪重,你可以禦劍前往。”
    “你帶人過去需要多久?一息時間就夠了吧?”
    華燈倒過身子後退著走,與他麵對麵,臉上掠過一道道彩色的燈火。
    她說:“你帶我過去不就行了?”
    說話時,生動的眉眼染上笑意。也許是夜風太好,連語氣都變得軟化,沁出糕點般的糯甜。
    沈晝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看不出什麽變化。
    “帶你過去看雪?”他隨手拽開一個快要撞上華燈的行人,似是冷笑,“我還沒這麽閑。”
    “唉。”華燈老神在在,搖頭說,“我就知道。”
    不過今晚出行本就是臨時起意的意外之舉,她也不強求,大度地放過了沈晝。
    一路向前,逐漸進入鬧市區。燈火愈發璀璨,然而越來越多的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總會無緣無故往華燈身上撞。
    這種場合華燈一向警覺,但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沈晝負手走在她身後,把所有敢靠近的都挨個用靈力拽開,下手不知不覺變重。一次聽到周圍傳來痛呼聲時,華燈茫然回頭:“怎麽了?有人被踩了嗎?”
    “沒有。”沈晝平靜地說,“他沒買到自己想要的花燈。”
    “那真是太可憐了。”華燈憐憫地說,畢竟她就不會有買不到的東西。
    沈晝嗯了聲,在她轉回頭後,眉心閃過一縷血紅的光。
    修行多年,他已習慣將心脈處於封鎖狀態,不看,不聽,不想。周身靈氣自覺運行,無時無刻不在修煉。
    也因此,他更喜歡人煙稀少的地方,哪怕偶爾穿過亂市,也不曾施舍多餘的眼神。
    隻是今天不長眼的家夥太多了,他幹脆解除對心脈的控製,徹底放開神識,一瞬便籠罩整座遙安城,無孔不入,比他對藥清宗的監視嚴密得多。
    這一刻,任何對華燈有惡意的,都將鎮壓在他的神識下。
    華燈尚不知曉,逛街的時候仍略顯警惕,時刻緊跟在他身旁。
    他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慢條斯理提醒:“不想讓他們打擾,可以用易容術。”
    “易容?我才不要。”華燈揚眉,輕哼道,“我長得這麽好看,憑什麽不能露出來?我可不會因為別人改變自己。”
    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而且我都這麽有錢了,能雇得起你,我還怕什麽?”
    他淡淡地聽著,沒有出言反駁,華燈得寸進尺,飛快戳了下他的胳膊:“是不是呀,沈大俠?”
    這回沈晝沒躲,任由她肆無忌憚地靠過來,姿勢親密仿若一對真的道侶。這個距離,近到足夠看清她眼底斑斕的燈光,看清她笑起來時,眉梢彎彎的弧度。
    甚至能聞到她發間飄散的清香,是風和雪一般的味道,他記得華燈管這叫做“香水”。
    沒有想象中濃鬱,讓他情不自禁好奇,下次聞到的會是什麽味道。
    言談間,兩人路過一個麵具攤位。
    華燈順手拽下一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掛到沈晝臉上。
    她忍笑:“對,就這樣,別人肯定不敢靠近我們。”
    沈晝瞥了眼攤位上剩餘的麵具,像是不滿意,抬手往華燈眼前一晃。
    拿出鏡子的瞬間,華燈爆發尖叫,一個勁扯沈晝的袖子:“喂,你給變我回來!聽到沒有?你再敢走一步試試!”
    沈晝大步向前,華燈花了好半天勁,才自力更生把那張侮辱她審美的假麵去掉。
    當然,也不排除是時間到了法術自動消退。
    她氣了好一會,完全不想跟沈晝說話。直至走進東市,無意眺望到一盞高高掛起的兔子花燈。
    一下子忘記方才的事,她轉頭興衝衝地說:“你看那個兔子花燈,好像投壺比賽的第一名就能拿到!”
    沈晝掃了眼,止步:“醜。而且人太多。”
    華燈對他的審美已經無力吐槽。
    “那你跟我比賽。”她拉著沈晝的袖子就走,“你贏了,我給你三千靈石。”
    沈晝盯著她細白的手指,最後還是沒有掙開。
    投壺對兩人來講都是小菜一碟,因此華燈立下規定,絕不可動用法術。為了三千靈石,沈晝表示同意。
    投壺一共十輪,前六輪都是平局,華燈投中,沈晝也總能投中。
    到第七輪,華燈正眯著眼瞄準,沈晝突然說:“你打擾我修煉了。”
    華燈:“???”
    沈晝:“加錢。”
    華燈跳腳:“你怎麽敢比我還奸商?掉錢眼裏了吧你!”
    哐當——
    沈晝回頭,隨手一拋,投中了。
    華燈不甘示弱,緊接著投進。
    又是平局。
    到第八輪,華燈假意瞄準,偷偷覷向沈晝,趁他發力的一霎故意用手碰他。果然沈晝條件反射性地躲開,箭鋒一偏,眼看便要投歪。
    華燈還沒來得及慶祝,一陣微風吹過,竟硬生生把箭矢拐進壺裏。
    她失聲叫道:“你耍賴!”
    沈晝神態自若:“是你先犯規。”
    “我哪有,明明是你犯規!”
    “你沒有證據。”
    兩人還在爭吵,旁邊驀地傳來一道興奮的男聲:“中了!娘子,我中了!”
    攤主的聲音緊跟著響起:“這位公子好生厲害,既如此,這盞花燈就歸您了!”
    男人舉著兔子花燈,和自家娘子濃情蜜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在旁人豔羨祝福的目光中攜手走遠。
    華燈:“……”
    沈晝:“……”
    鬱悶地扔下箭矢,華燈連獎品都沒拿,扭頭離開這個攤位。
    不過走到另一邊的糖水鋪時,她就又是興高采烈的模樣,還死活非要沈晝一起坐下來喝一碗。
    “我請你!”她豪爽地說。
    想到方才的兔子花燈,沈晝難得沒表現出太多嫌棄,依言坐到桌旁的矮凳上,兩條腿幾乎伸展不開。
    糖水端上來,華燈推了一碗給他,沈晝看了看,沒說什麽。
    周圍吵吵鬧鬧,人員擁擠,自然免不了髒亂。碗筷還算幹淨,桌子多少有些油膩的痕跡。
    華燈一手托腮,一手攪和碗裏的勺子,一眨不眨凝視沈晝。
    “看你平時那麽討厭和人接觸,我還以為你有潔癖呢。”她說。
    沈晝拿起湯匙:“我看起來像嗎?”
    華燈點頭:“不像,所以你就是單純討厭人。”
    他舀出一顆蓮子,不緊不慢道:“我修的功法有些特殊,必須讓劍心保持明淨純粹的狀態,與他人接觸,會感知到那些人心中的惡念。”
    “然後你的劍心就不明淨不純粹了?”
    “怎麽可能。”他吞下蓮子,似笑非笑,“那隻會讓我想殺人,殺很多很多人。”
    華燈說:“可人和人之間也不一定隻有惡念吧。”
    沈晝不予置評,華燈幹脆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摁住他手腕。
    沈晝剛要抽走,就被華燈瞪了一眼,她手下力度加重。
    “別動。”她低聲嘟囔,“今天非把你這毛病治好。”
    那三根手指才及他手腕粗,與他的膚色對比,白得晃眼。
    沈晝用另一隻手舀了勺糖水,垂眸咽下。
    過於通透的劍心,讓他能輕易感知到旁人的想法,絕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怨恨他,憎惡他。
    可透過這幾根手指帶來的接觸,就像以往一樣,他沒能感知出任何心緒。
    沒有厭惡,沒有貪婪,恰如手指的主人,輕盈而澄澈。
    她正期待地看著他,抿著唇笑問:“有感覺嗎?”
    頓了頓,沈晝慢吞吞開口:“有。”
    “什麽感覺?”華燈傾身過來,更好奇了,“是不是感受到我是個好人了?”
    沈晝說:“感受到你修為特別弱,和我三歲的時候差不多。”
    爹的。
    這一刻華燈真想把碗扣他腦門上——假如打得過的話。
    打不過,所以她往後一靠,麵無表情地說:“哦,那這兩碗糖水你付錢吧。”
    最後沈晝付了兩碗糖水的錢,和華燈一起離開。
    回去的路上是華燈禦劍,耗時略久,沈晝倒沒拒絕,隻是一路上發表不少諸如“好慢”,“我走路都到了”,“你連山上的錦雞都飛不過吧”一類的評價。
    華燈牙根發癢,恨不得把他踹下去,可惜試了好幾次都沒踹動。
    等到了海棠苑,沈晝沒有跟她進去,隨口交代了句“有事處理”就轉身離去。
    華燈擁著披風跨進院門,晚風卷著海棠花瓣拂過臉頰,留下點點潮濕的冷意。
    她後知後覺抬頭。
    不是花瓣。
    是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灑落,從稀薄的幾片變成浩蕩大雪。華燈仰著腦袋,雪花落到她眉心,落到她發鬢,落到她向著天空伸出的手掌。
    月色無比溫柔,她眼裏盛滿雪與夜的光輝。
    這一晚,所有藥清宗的弟子都跑出門外,為這場罕見的雪景而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