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蟬翼的羊肉片鋪在青花盤裏，肉片上的雪花紋路在陽光下像撒了層糖霜。
    “嚐嚐這個。”方別夾起片顫巍巍的羊肉在鍋裏涮了三秒，蘸滿麻醬擱進陳妙妙碗裏，“東來順的羊肉得用內蒙的寒羊，嫩而不膻。”
    陳妙妙卻沒第一時間開動，將身上那件淺色妮子大衣脫下，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到一邊。
    這一身新衣服，待會兒要是不小心濺上油花，那可得叫她心疼死。
    “把這件穿上，感冒了就不好了。”樂瑤貼心的將陳妙妙的舊衣服遞了過去。
    “不用了，樂瑤阿姨，我不冷。”陳妙妙感受到了樂瑤的心意，笑的眯起了眼睛。
    “這孩子......”樂瑤無奈搖頭。
    方別笑道：“沒事兒，大廳裏這麽多口銅鍋燒著，暖和著，不會感冒。”
    陳妙妙自小跟著元雅習武，身體素質也很不錯。
    銅鍋裏翻滾的羊湯蒸騰起白霧，陳妙妙這才開動，吃起了方別給她燙好的羊肉。
    蘸滿芝麻醬送入口中，羊肉的鮮嫩混著醬香在舌尖炸開，這一刻，陳妙妙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雀躍，眯起眼睛，在臉上笑出了酒窩。
    正是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慢點吃，小心燙。”樂瑤說著又給陳妙妙夾了兩片羊上腦，“這部位的肉最嫩，你師叔特意給你點的。”
    方別正往糖蒜上淋醋，聞言笑道：“咱們妙妙正長身體，多吃點兒肉好。”
    說著，方別夾了一塊糖蒜送進嘴裏，略一咀嚼，不由點頭：“你們嚐嚐，他們家的糖蒜醃得比紅旗醬菜鋪也不差。”
    樂瑤夾了片糖蒜嚐了嚐，點頭讚道：“確實不錯，酸甜爽脆，正好解膩。”
    陳妙妙也學著夾了一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個好吃！”
    方別看著小姑娘滿足的模樣，笑著又給她夾了幾片羊肉：“喜歡就多吃點，下午溜冰可是個體力活。”
    一聽下午的安排，陳妙妙頓時糾結了起來，一邊是美味的誘惑，一邊又是新鮮事物的吸引。
    她感覺自己的小腦袋都快轉不過來了。
    陳妙妙咬著筷子尖兒，烏溜溜的眼珠在銅鍋和方別之間轉來轉去。
    方別看出了陳妙妙的糾結，笑道：“想去滑冰那就趕緊吃，你要多愣一會兒，咱們就出發的晚一會兒。”
    陳妙妙終於是不再想別的事，專心對付起了碗裏的涮羊肉。
    總共花了四十來分鍾的時間，一頓涮羊肉便結束了。
    這年頭，吃飯都是先給錢，方才方別就已經給過了錢票。
    吃完東西，收拾好隨身物品，三人便離開了東來順。
    這次，三人搭了公交車前往北海公園。
    現在路上跑的造型上和後世基本一致，但唯獨有一點不同，車頂頂了一個超大號的橡膠氣包。
    這種氣包就相當於汽車的油箱，裏麵充的是瓦斯，隨著車輛的行駛，瓦斯被逐漸消耗，汽包還會逐漸縮小。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改裝，其實也都是這個時期我國的汽油緊缺造成的。
    尤其在西南地區，比如四川，這種頭頂著大氣包的公交，最為常見。
    為了應對汽油緊缺，不隻是公交有些不一樣，就連許多卡車也被改造成了燒木炭或者柴火，這種卡車也因此被稱之為木炭汽車。
    這種汽車的原理是使用煤氣發生裝置，銅鍋燃燒木炭或者煤塊產生一氧化碳等可燃氣體。
    氣體經過濾器淨化後導入發動機氣缸，替代燃油作為燃料驅動車輛。
    除了不燒油之外這一個優點之外，其餘的就幾乎全是缺點。
    爐體溫度需一直保持在八百攝氏度以上，這也就意味著除了司機以外，貨箱裏還必須有一個專職的司爐工。
    就算如此，車輛的時速最多也就二十多公裏每小時，並且續航裏程也僅有行駛二十來公裏，就必須停下清理爐灰。
    盡管有著這麽多的缺點，但仍被廣泛使用，何嚐不是一種無奈。
    這種“土法上馬”的交通工具，在特殊時期保障了基礎物資運輸，直到大慶油田投產之後，才慢慢逐步淘汰。
    公交車緩緩停靠在北海公園站。
    今天天氣晴朗，是冬日難得的暖陽。
    北海公園正是人山人海，門口排隊買票的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哇！”陳妙妙踮起腳尖，指向遠處湖麵上滑行的人群，“師叔你看，好多人啊！”
    樂瑤笑著幫陳妙妙整理了一下圍巾：“你不會滑冰，等會兒你可得小心著點兒。”
    “知道啦。”陳妙妙脆生生點頭。
    方別這時候說道：“你們找地方坐會兒，我去排隊買票租冰鞋。”
    方別說罷，便準備去排隊。
    冬天的北海公園雖說景色不多，但滑冰可是這個年代一向火熱的娛樂活動。
    四九城滑冰的曆史，最早可以滿族入關。
    當時的皇帝為了練兵，每年冬天太液池舉行冰嬉運動會，每次參加的八旗子弟近2千人，為此還專門設立了冰鞵處和技勇冰鞵營。
    到了清末，四九城逐漸有了現代滑冰，當時還沒有專門的冰鞋，隻是在棉鞋底下各踏一塊比鞋底稍大的木板，用繩捆結實，板下有一鐵條，這就是土冰刀了。
    到了三五年前後，四九城出現了進口冰鞋，一種是白熊牌的跑刀，另一款是五環牌的花樣刀，統稱西洋貨，一雙可以賣出十個大洋的高價。
    四九城的冰山運動還有諸多特色，除開溜冰之外，有踢冰蹴鞠、有冰上放風箏，又或者溜冰床。
    《都市叢談》一書有雲：十月冰床遍九城，遊人曳去一繩輕。風和日暖時端坐，疑在琉璃世界行。
    形容的就是四九城老少們使用冰床滑冰的景象。
    方別這邊排著隊，隊伍緩慢前行。
    他思緒紛飛，正想明天的婚宴，卻聽見一聲招呼：
    “您......您是紅星醫院的方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