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神仙出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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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岑溪幫獨孤賀調息完畢,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扶著獨孤賀回他的客房休息。
    見獨孤賀休息下,江岑溪獨自回去的途中看到探頭探腦的莫辛凡,還有他身邊雙手環胸,就連偷看都站得筆直的李承瑞。
    她遲疑片刻後對他們二人道:“一切事宜明日再說。”
    “好!”莫辛凡答應得極快,轉身推著李承瑞進客房。
    李承瑞並不願意,渾身上下都寫著抗拒:“我不要和你一同住。”
    “不成,你必須和我住一間,這樣你突然發瘋我還能及時發現,如果你單獨住我可不放心!今天我也住地麵上。”莫辛凡推著不情不願的李承瑞往客房裏走,同時回頭對江岑溪道別,“小仙師也早點休息。”
    “嗯。”
    *
    他們四個人都起床很早。
    李承瑞和莫辛凡是軍中的習慣,江岑溪是山中會有早課,獨孤賀完全是因為年紀大了覺少罷了。
    四個人聚在一起吃早餐,簡陋的驛站也沒什麽像樣的吃食。
    獨孤賀怕江岑溪吃著不喜歡,特意早早出門,單獨為她買了兩個小肉包。
    因著這裏也屬於鬧得厲害的不祥之地,沒有什麽遊客,居民都少得可憐,驛站裏也沒有其他人。
    他們見年邁的驛丞獨自一個人在門口掃地,便沒有顧忌地說起了調查的事情。
    莫辛凡拿著被剪下來的繡花說道:“我們去打聽過,這附近的確沒有什麽衣鋪或者繡娘能有這樣的繡工,好些女孩子小時也不學女紅,都是會走路就要跟著下地忙碌了。
    “打聽來打聽去,隻聽到縣城有一家名叫歡喜莊的鋪子,裏麵有些衣服會有刺繡,手藝能夠達到這種水平,我們打算今日去看看。”
    “縣城……”江岑溪展開地圖看了看後問,“丹寧縣?”
    “沒錯。”
    “我們也要去往此處,一會兒一起前去。”
    莫辛凡很是驚喜:“那更好了。”
    江岑溪說完正要去卷好地圖,卻看到李承瑞先行拿走了地圖,幫她收好,又默默地端來了一盆水,示意江岑溪洗手。
    江岑溪:“……”
    她怎麽覺得她被李承瑞身上的執念盯上了。
    難不成隻有她沒什麽規矩?
    江岑溪這個一向如同小刺蝟般的存在,也不得不妥協地洗手,接過李承瑞遞來的帕子擦手。
    拿起筷子繼續吃的時候問道:“這回可以……”
    “食不言寢不語。”
    “……”江岑溪有一瞬間想摔筷子。
    好在她破毛病有很多,卻不會浪費糧食,還是一個講道理的,也沒再說什麽,繼續吃了下去。
    獨孤賀和莫辛凡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的,額頭冷汗涔涔,生怕招惹了這位小祖宗。
    見江岑溪沒有發作,便也跟著悶頭吃飯。
    臨走時,驛丞和幾名村民送了他們一段。
    “沒想到幾位真的會捉妖驅邪,之前的道士多是騙子,見到你們的時候也沒抱希望,還真是讓我們開眼界了。”
    “對,尤其是還不收錢,讓我們心中愧疚,這些幹糧你們拿著路上吃。”
    獨孤賀雙手收了幹糧,連連道謝。
    江岑溪騎在馬上看著他們沉默了一會兒,並未多言。
    *
    丹寧縣是附近最為“富裕繁華”的地點了。
    無非是附近村落裏有些家底的人聚集到了此處,相較於他們之前去的窮村子,這裏看起來要好很多。
    店鋪和住宅都可以看出木製的古樸斑駁,牆壁上還有洇濕與發黴的痕跡,透露著歲月的摧殘。
    至少不是破爛的屋子,路過的街道總是空了許多屋宅,一片狼藉。
    當然,丹寧縣也聚集了不少逃到此處的村民,沒什麽落腳的地方,隻能打零工賺些錢勉強生活,巷子裏有他們搭建的簡陋屋棚。
    落魄的人仍舊很多,走在街道上見到他們騎馬的四個人,都會惶恐地避開。
    四個人徑直到了歡喜莊,可惜去時店鋪關著門,他們隻能暫且到附近的客棧歇腳。
    店小二引著他們入內,同時詢問:“我剛才瞧著你們一同去往歡喜莊,可是要買嫁衣?還是說……”
    後半段沒說出來,倒是很有內涵似的。
    他們四個人中,除了莫辛凡都發覺了他話中有話。
    獨孤賀當即笑著從錢袋裏取出了兩文錢給店小二:“勞煩小哥幫忙安排些好的客房,再跟我們講講那邊的事情。”
    店小二見到兩文錢當即眉開眼笑的,畢竟以附近的情況,鮮少有人出手闊綽,會給他們打賞,兩文已然罕見。
    “自然安排最好的,有事您招呼,我日夜都在,不在也是在後間廚房裏幫忙呢。”他說著,引著四個人上樓,同時說道,“這幾天歡喜莊不一定會開門。”
    “為何?”江岑溪低聲問道。
    “被鬧事了。”店小二說著還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引著他們進入第一間客房後,才敢放肆說話,“被店主以前村子裏的人尋來鬧事,鬧得那個厲害,怕是會躲一陣子。”
    獨孤賀聽得認真:“詳細說說。”
    “唉,也是造孽啊……歡喜莊是我們縣裏比較有排場的鋪子了,主要做一些嫁衣,就算再貧困,操辦這等大事也會選好些的鋪子,繡工也會被挑選。歡喜莊的掌櫃是難得的繡花好手,來了丹寧縣一下子生意便火了起來,也算是脫貧了,日子也過得好了起來。”
    江岑溪聽完微微點頭。
    這也不難猜測,在窮困到不在乎衣服樣式的地區,難得會選一身好看衣裳的機會也就是嫁娶了,這掌櫃也算是有些頭腦。
    “這有何造孽?”江岑溪追問。
    店小二繼續說了下去:“這附近總有怪事發生,歡喜莊掌櫃老家的村子怪事最為詭異。聽說啊……他們村子裏的人橫死的橫死,瘋的瘋,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難得有順利娶妻生子的,女子都會在臨盆時暴斃,一屍兩命!
    “那個村子已經有十來年沒有新生命順利誕生了,居然還有人住在那裏,嘖嘖。歡喜莊的掌櫃是那個村子裏出來的,逃出不祥的村子這種事情也常見,來了之後生意做起來,也是引得不少人眼紅。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前陣子歡喜莊的掌櫃懷孕了,還順利地誕下了一個女孩,母女平安。結果就引來了老家的人前來鬧事,說整個村子都被詛咒了,憑什麽隻有她沒事?就是她暗中做的手腳,才害得村子如此!”
    李承瑞聽得眉頭緊蹙,似乎覺得很不合理:“她已經離開了村子,離開後能夠順利生產也不該被針對。”
    甚至還不受控製地有些許憤怒。
    店小二回答:“怪就怪在這裏,那個村子的人也走了一些,可最終都沒能逃過這種命運,歡喜莊的掌櫃是第一個順利生產的。她起初也是怕的,堅持到二十七歲才意外有了孩子,好不容易躲過了生產的劫難,反而被村子裏的人怨恨上了。”
    江岑溪聽完不由得驚訝:“離開那個村子也不能擺脫這種命運,涵蓋了整個村子的村民,好霸道的手段。”
    獨孤賀聽完也是一陣唏噓,感歎道:“這還是我們一路行來,遇到最嚴重的一件。”
    店小二看著他們的裝扮。
    江岑溪道士打扮,懷裏抱著一個拂塵,獨孤賀倒是一身尋常服飾。
    李承瑞和莫辛凡則是整齊的盔甲,隻是沒有戴頭盔,身上還有佩劍。
    還真是詭異的組合。
    “幾位是降妖除魔的?”店小二問得誇張。
    “差不多吧……”江岑溪回答得含糊。
    莫辛凡比較著急李承瑞的事情,追問:“你可知掌櫃的住處?”
    回答他的是江岑溪:“躲著那群鬧事的人,掌櫃當然不能回家。”
    莫辛凡點了點頭:“也是。”
    此時李承瑞在屋子裏打量起來,捏起被子道:“這裏可有幹淨些的被褥?這被褥看起來很髒……”
    店小二抬眼,看到比他還高半頭多的精壯將士,用蘭花指捏著被角的樣子,怔了一瞬後道:“我給幾位的客房都送來新的被褥。”
    說完立即跑了出去。
    獨孤賀有些著急:“線索就這麽斷了?我們行程很急,怕是不能一直在此處等掌櫃回來。”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和李承瑞:“你們調查此類事情,遇到這種問題會如何處理?”
    李承瑞回答得直接:“店鋪是她的,店鋪出了事情,掌櫃也就立即回來了,一般辦案的時候會這麽做。可這掌櫃沒什麽錯處,這麽做有些過分……”
    江岑溪看向獨孤賀,道:“如果有生意上門,他們也會回來,徒孫你去訂一身嫁衣。”
    獨孤賀很是猶豫:“這……老朽五十四歲尚未娶妻,老樹花開得有些突然吧?”
    “那不然呢?”江岑溪雙手抱胸詢問。
    三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江岑溪:“……”
    她應該不會幫人幫到這種地步。
    剛巧此時店小二抱著被褥進入了他們的房間,江岑溪趕緊抓住他詢問:“掌櫃之前的村子叫什麽名字?”
    提起這個,店小二表情很是晦氣,仿佛說出來都會沾染上不幸:“哦,叫山青村,那地方邪得很,持續好多年了,來了幾撥人都束手無策,幾位還是放棄那裏吧。”
    江岑溪微微頷首後,拿出卷宗查看。
    看了一遍後微微有些不解,於是又重頭看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這個山青村怪事這般厲害,居然也沒上報上來?他們是不知道可以上報,還是……”
    獨孤賀聽到她的疑問,也跟著去看卷宗,同樣疑惑:“的確沒有上報,這些村民突然死了兩隻雞這種事情都要上報,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沒上報?”
    “有意思。”江岑溪還真被引得好奇心起來了,站起身來朝外走,打算去歡喜莊店鋪周圍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氣息。
    之後再去店主的住處逛逛,說不定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剛剛下樓,就看到一樓多了一位顧客。
    女子二十歲出頭的模樣,樣子有些邋遢,頭發編著麻花辮隨便固定在頭頂,毛毛躁躁的,似乎很多日子沒重新編過了。
    她的衣衫同樣破爛,粗布麻衣還有幾塊補丁。
    可不難看出她長了一張頗為討喜的娃娃臉,眼睛圓溜溜的,卻透著遮掩不住的精明。
    讓江岑溪頗為留意的是她肩頭落著一隻肥碩的貓頭鷹,眼睛睜得溜圓,意識到什麽後轉頭看向江岑溪,竟然也在打量她。
    貓頭鷹在民間多被視為不祥,這人居然隨身帶著,顯然是將貓頭鷹當成了自己的寵物。
    她自己渾身破爛,卻將貓頭鷹喂養得肚子鼓溜溜的。
    女子斜背著的布袋子,裏麵似乎放著不少東西,鼓鼓囊囊的。
    難得漏出來些許的捉妖繩一端,讓江岑溪認出了她的身份——捉妖師。
    捉妖師也注意到了江岑溪,見到她之後立即變為了不屑的神色,和李承瑞最初見到她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在外界道士的名聲已經這般臭了?
    捉妖師看到她都要鄙夷一番。
    剛巧此時有人尋到了客棧的門口,見到江岑溪等人當即認了出來,問道:“在魚鳧村解決了妖邪的可是諸位?你們來了可太好了,我的家中有妖鬼作亂,還請幾位幫忙處理一二。”
    那人說話時已經有了哭腔,說著便要跪拜請求。
    獨孤賀趕緊扶著此人起身,詢問:“不知是怎樣的事情?可有上報?”
    “上報了,隻是前些日子才上報,不知有沒有入你們的卷宗。”
    “你且說說。”獨孤賀說著就要展開卷宗查看。
    此時捉妖師要的酒肉已經被送到了她麵前,她卻沒有留在大堂裏食用,而是拎著往樓上客房走,同時嘲諷:“找狗道士處理妖鬼,還不如去請一個掏糞的,將你院落裏的糞坑掏一掏,說不定院落幹淨了,你的家宅也安寧了。”
    江岑溪一直是一個不肯吃虧的人,此刻也是如此:“沒想到你模樣邋遢,說話更是汙穢不堪。”
    捉妖師聽到她的話也不氣,反而輕笑了一聲:“唉,沒真本事就別在此地到處亂走,小心真遇上難以應對的妖鬼,過來求我協助我可不會出手的。”
    “無妨,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倒是可以上報,到時我會慷慨相助的。”
    見江岑溪牙尖嘴利得很,那捉妖師被逗得大笑:“行啊!期待我們再次見麵。”
    說完揮揮手便上樓離開了。
    “好生無禮!”獨孤賀恨道。
    “她應該有些門道,那貓頭鷹開靈智了,我不在時你們幾個離她遠些。”
    獨孤賀這才緩過神來,謹慎地回答:“是。”
    “我倒是很想問問,現如今外界對我們道家都這般嫌惡嗎?道士名聲臭和你有沒有關係?”江岑溪終於問了出來。
    獨孤賀霎時有些心虛,回答的聲音很是微弱:“應該……沒有吧。”
    江岑溪不再問獨孤賀,而是看向李承瑞,李承瑞坦然回答:“嗯,名聲很臭,也的確間接和他有關係。”
    獨孤賀笑容更加淒苦了,這事怕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