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咒罵聲，沉重的呼吸聲，桌椅倒地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亂作一團。
    “不孝子，滾！！你滾！！”
    “父親好好休息，兒子改日再來看你。”
    顏相思站在門邊，餘光瞥見那人出來，“這是誰？”
    那人懶懶散散的問旁邊的下人。
    “回十三爺，這位……”沉吟了片刻，下人斟酌開口，“是老爺的九姨娘，老太爺買來衝喜的……”
    蘇鈞策垂眸，饒有興致的望著快縮成鵪鶉的小戲子，他名義上的姨娘。
    瘦的跟竹竿子似的，看起來比他這個兒子輩的人還要小。
    還是個……
    戲子……
    蘇鈞策眼底劃過一絲暗沉，嗤笑一聲，“是買來衝喜的，還是買來送他上路的。”
    下人低垂著頭不敢應聲，這話他們可不敢回，他還想活到娶媳婦呢，哪有兒子咒自己老子去死的？
    這十三爺自小就和老爺不對付，對老爺那幾個姨娘更是嗤之以鼻，往死裏折騰。
    下人惋惜的瞧了一眼顏相思，哎……可惜了，在怎麽說也是個美人，進了這吃人的府裏，怕也要成一堆白骨了。
    別說那些恨不得活剝了他的姨娘，就十三爺的那些損招，這樣的可人兒也受不住啊。
    “弄些好吃好喝的養著，別老爺子還沒好，這位姨娘就給餓死了。”
    “啊？”
    下人一臉懵的抬頭。
    蘇鈞策一個眼神斜睨過來，“聽不懂人話？”
    下人一個激靈回過神，看著蘇鈞策飄飄然離去的背影道：“哦哦哦，懂得，十三爺放心，小的會伺候好九姨娘。”
    府裏的人都當這九姨娘是個買來的玩意兒，連房間都不曾安排，府裏的小霸王發了話，他們不敢忤逆。
    “九姨娘，請吧，十三爺發了話。”
    那個下人一時摸不準蘇鈞策的對這位的態度，不過不得罪人總沒錯，他諂媚的對著顏相思開口。
    “九姨娘，前兩日虧待了你，九姨娘恕罪，都是府裏的意思，說您身上有福氣，有利於老爺痊愈，我們日日守在門外，都恨不得跑進去沾沾您的福氣嘞。”
    顏相思不明白自己處於什麽樣都境遇，多說多錯，他朝那個下人道了一聲謝，沉默的跟在下人身後。
    走到拐角的地方，他看見守在門口的另外一個下人，又把門鎖上了。
    他實在看不懂，蘇府不是蘇老爺掌家嗎怎麽跟看犯人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個偏僻的院子，顏相思將走過的路線記在腦海裏。
    “九姨娘，這就是您的院子了，您看偏是偏了點，景致確實好的，九姨娘別嫌棄。”
    他不敢安排的太好，不然老爺的那群姨娘得活撕了他。
    “有勞。”
    顏相思進了屋，快兩日未進水米的身子撐不住，腳步虛浮的移到桌邊，抬手去拿茶壺，手臂抖如篩糠，半天才將水倒入杯中。
    他緩了半天，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借著唱堂戲的理由把他騙過來，是三師兄嗎？
    還是四師兄？
    亦或者是……六師姐？
    他們戲班裏的人平日裏彎彎繞繞，但在對付他這件事上，格外團結。
    顏相思垂著眼，看著自己做多了粗話而格外粗糙的手，神色譏諷。
    魑魅魍魎，都不是好人。
    他環顧了一圈屋子，倒是沒想到，在蘇家這樣的人家，還有這樣簡陋的地方。
    整個屋子裏，隻有桌上的茶壺是新的。
    九姨娘……
    這蘇府裏的每一個人都不對勁，那個纏綿病榻的蘇老爺，許是沒有幾天活頭了，按照蘇府下人口裏的意思，他是被送來衝喜的，要是蘇老爺死了，他這個衝喜的人，也就離死不遠了。
    能活著，誰又想死呢？在哪不是過呢？
    他苟活到今日，不是為了來蘇府送死的。
    顏相思的眼神落到斜探入窗的梅花上，紅梅覆雪，點點落於岸上。
    腦子裏突然閃過點什麽。
    ……
    第二日，雪落無聲，滿地蒼白。
    “啪——”
    霧氣嫋嫋的茶水被打潑在地上，負責給蘇泰喂藥的丫鬟顫顫巍巍的跑出房門，跌在雪地裏。
    “不……不好了……快叫大夫，老爺……老爺不好了！！！”
    蘇府裏亂做一團，燕城德高望重的大夫進進出出，都挽首歎息。
    這蘇老爺都沒氣了，還治個什麽勁，早早的買副棺槨下葬比什麽都好。
    蘇鈞策聽到府裏的小廝傳來的消息時，正使喚著房裏的貌美丫鬟去摘梅花，說是興致來了，要插花。
    地龍燒的正旺，他身上鬆鬆垮垮的穿著件素白裏衣，領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鎖骨，一手支著腦袋，嘴角噙著一抹慵懶的笑意，慢悠悠的開口，“香玉，那枝不要，長的怪醜的……”
    前來稟報的小廝為難的再次開口，“十三爺，老爺他……”
    蘇鈞策掀起眼皮，毫不在意的開口，“死了便死了，叫嚷什麽？”
    抬手接過丫鬟遞來的紅梅，放在鼻尖輕嗅，“滾出去，別打擾爺的興致。”
    小廝臉色瞬間煞白，跪在地上，“十三爺，是老太爺吩咐小的來叫您的，您好歹去一下。”
    蘇鈞策終於有了反應，“爺爺叫你來的？”
    隨意的找了件貂皮披風披上，“那就去看看吧。”
    跪在地上的小廝鬆了一口氣，這府裏的人，這府裏的人就十三爺性子陰晴不定難伺候。
    到了地方，聽著屋裏傳出來隱隱的哭聲，蘇鈞策眼裏滿是煩躁和不耐。
    “你這個該死的小賤人，嗚嗚……你還敢躲！就是你害死了老爺，你這個掃把星，你怎麽不去死！！”
    蘇鈞策抬腳進門，一個纖瘦的身影就踉踉蹌蹌的朝他倒過來，這一幕格外的熟悉，他側了側身子避開。
    “唔……”
    蘇鈞策垂眸望著地上痛哼的人兒，果然，他那個早死爹的姨娘又撲到他腳邊了。
    跟個瓷人兒似的，摔一跤就受不了了。
    蘇鈞策臉上帶著惡意的笑，輕佻的攬著顏相思的腰，將他整個人按在身上，“姨娘，怎麽這麽不小心，總是摔？”
    懷裏的人兒抬起頭，似是痛極了，眼眶泛紅，眼底噙滿了淚，要掉不掉。
    瞧瞧……我見猶憐，正是他喜歡的那款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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