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的生意出了問題，老太爺忙的焦頭爛額，蘇鈞策在府裏鬧得雞飛狗跳，老太爺兩邊顧不上，在外邊聽到他幹的混賬事，也隻不過傳話回來讓他去跪祠堂。
    蘇鈞策老老實實跪了，每天夜裏將顏相思哄睡了，就披著衣服去跪祠堂，聽話的不行。
    “吱呀——”
    蘇鈞策開門進來。
    顏相思睡的正香，懷裏抱著個枕頭。
    顏相思睡覺總喜歡纏著他的手，要不然睡不踏實，這個枕頭，是出門時怕顏相思醒來鬧他，故意塞給他的。
    蘇鈞策看著他，半個字不言語。
    “滴答——”
    “滴答——”
    蘇鈞策偏頭看去，燈燭恰好燃盡，蠟淚偷垂。
    又到冬日了。
    這個冬日……極冷。
    他抬起手，給顏相思掖好被子，碰了碰他細密的睫毛。
    相思……
    蘇鈞策的眼神沒落到實處。
    耳邊的聲音還在回蕩。
    “僅僅是一個戲子，就將你迷的魂不守舍的了嗎？十三，爺爺從小是怎麽教你的？這蘇府，在爺爺百年之後，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一定要這麽胡鬧嗎？”
    蘇鈞策跪了一夜的腿還有些打顫，他身子筆挺的站著，眉梢眼角皆是風流，“爺爺，孫兒可不是在胡鬧。”
    老太爺拐杖在地上杵的砰砰響，“你是要氣死我你才甘心嗎？這一年我在外麵，忙著處理生意沒管你，可是你和那個戲子的豐功偉績，爺爺可是每天都聽著，你趁早和他斷了。”
    蘇鈞策吊兒郎當的，“爺爺，斷不了。”
    老太爺臨老了，一雙眼卻還是精明，直勾勾的盯著蘇鈞策，“斷不了，我來幫你斷，給他一副浮生夢，你說怎麽樣？”
    浮生夢，很美的名字，卻是一味劇毒，食之者三息之內必死無疑，沒有解藥。
    九年前，蘇鈞策之母楚令儀，便是被老太爺強灌的這一味藥，蘇鈞策躲在床底，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斷氣。
    蘇鈞策掌心紅了一片，忽而抬眼望著他這個笑得慈眉善目的爺爺，眼裏暗藏的神色有幾分駭人，“爺爺……”
    “我會處理好……別殺人了爺爺，就當……積德吧……”
    “十三，你先讓爺爺看看，你的法子能不能讓爺爺滿意。”
    蘇鈞策低垂著頭，“趕出去吧……就當為爺爺積德了……”
    “這才對嘛，你自小沒叫爺爺失望過……”他擺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你不像你父親，沒走他的老路。”
    ……
    蘇鈞策的手落在顏相思側臉輕輕撫摸。
    顏相思被鬧醒了，迷蒙的半闔著眼，支著腰起身，下意識的用臉蹭蹭他的手，“十三爺，你去哪了？”
    聲音透著旁人見不著的軟糯，哼哼唧唧的。
    是他蘇鈞策寵出來的。
    “出去轉了一圈……”
    “這麽冷的天，你出去轉什麽？怎的不叫上我？”
    他在府裏待了一年了，這一年的冬日，比去年還要冷，他們二人平日裏都待在屋子裏，甚少出去，卻不想是十三爺偷偷出門不叫上他。
    蘇鈞策瞧著他眼角的水意，知他還沒睡醒，不答他的話，抽回手說了句，“天還沒亮，你再睡一會兒吧。”
    顏相思直起腰，衣衫滑下，露出大半截瑩潤的肩胛骨來，他撲到蘇鈞策懷裏，無理取鬧，像隻貓兒似的，“十三爺陪我睡。”
    沉默了片刻，蘇鈞策推開他，為他拉好衣服，淡淡的說了句，“爺有事。”
    語罷轉身便要走，卻被顏相思扯住袖子，“十三爺，你今日怎麽了？”
    不是他的錯覺，十三爺今日……對他很冷淡。
    蘇鈞策垂眼望著顏相思拽著他的手，指尖圓潤，透著粉，也是他養出來的。
    不舍得讓他死……
    蘇鈞策突然覺得好笑，人這一輩子，為什麽總要吃了那麽一兩個虧才知道後悔，當初爺爺說，不許他去見母親，可是母親揪著他不放，他偷偷跑回去看了母親一眼，母親很開心。
    第二天他照常偷跑去見母親，卻親眼看到母親死亡。
    如今對顏相思也一樣……
    當初本不應該因為一己私利把他牽扯進來的……
    他護不住……
    他當初……也沒真想護著他……
    一點一點拽出被顏相思攥著的袖子，“爺很煩……”
    “今日……爺派人送你出府……”
    顏相思怔愣的望著關上的門。
    煩……
    是他讓他煩了嗎？
    可是他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覺得他煩……
    什麽叫送他出府，十三爺……不要他了嗎……
    顏相思幾乎跌跌撞撞的起身，冬日裏最愛不釋手的披風都沒披，隻囫圇套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便追出去。
    “十三爺……十三爺你等等……”
    啞著聲音追著人，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踩在雪地裏，腳下一滑，被凸起的樹根絆倒，狼狽的摔在雪地裏。
    蘇鈞策的步子頓了一瞬，繼續往前走。
    斷個幹淨吧……
    顏相思跌在雪地裏，腳踝被凸起的石塊劃傷，在雪地裏留下一塊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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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仰著頭，十三爺沒回頭看他一眼，十三爺明知道他最怕冷的，可是他沒回頭看他一眼……
    刺骨的寒意蔓延到全身，望著遠處那麽抹消失的熟悉身影，他的雙眼被淚水模糊，迷茫的眨眨眼，淚水和雪水混在一起，從白皙的臉頰滑落，“為什麽……不要我了……”他愣愣的望著自己的手，“我一直……很乖很乖的……”
    “九姨娘，請吧，您自個走，別讓十三少爺派人來攆你。”
    顏相思記得這個下人，他在十三爺身邊看見過一次。
    真的不要他了……
    十三爺真的不要他了……
    “我不信，你讓我見見十三爺……你讓我見見他！！！”
    十三爺怎麽可能會不要他，他說過還陪著他一輩子的！！
    “九姨娘，你何必鬧得這麽難堪呢？咱們爺要是真的愛你，怎麽可能讓你頂著姨娘的身份跟著他，一年了吧？你還是老爺的姨娘，十三少爺可沒把你放在心上過。”
    顏相思不做聲了……
    是啊，為什麽……
    是不是因為……他從來都不算什麽……
    紛飛的雪花迷了他的眼，發絲肆意飛舞，糊在滿是淚痕的臉上。
    驚惶，不甘，哀怨，平日的瀲灩眸色在此刻隻剩下破碎的絕望。
    顏相思被人押著，他沒反抗。
    躲在後麵的蘇州，踏著雪，翩翩然的走出來。
    “九姨娘，早就說過你的眼光不好，你那時跟了我，哪裏有那麽多事？十三弟浪蕩公子的名號，在燕城可是響當當的，你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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