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光頭。
    黑山看著眼前天光大亮的世界，眼底無數金紫色的火舌在跳動著。
    以蓮印自身開始，金紫色的火光從地麵迅速擴散出去。
    幾乎是瞬間，整座問世島仿佛被拉進了一個恐怖的無盡火海中。
    明明還是霧蒙蒙的陰雲天，天上還在滴落著小雨。
    可黑山看到那些雨水來不及降落，就變成了一道熱氣消散於半空。
    黑山震驚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雙腿正在快速燃燒著，火苗一路竄到了他的腰間。
    可他沒有看自己，反而看著遠處火海的盡頭。
    盡頭.......沒有盡頭。
    他清楚地看到，火焰不過片刻已經蔓延到了問世島之外的城市裏。
    他看到了火海中孩子們在尖叫中，迅速變成了焦黑僵硬的屍體。
    那些可憐的屍體，在火舌中扭曲變形到最後，變成了灰燼。
    那些灰燼，又同天上的雨水一般，隨著愈演愈烈的火海，漸漸消散在了空中。
    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過。
    這一刻，黑山感受到了一種情緒。
    是無助，是絕望，還是什麽。
    他....形容出來。
    隻是此刻，他突然就想到了最厭惡的人類。
    如同那些弱小的人類一樣。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孩子....一個個死去。
    人類保護不了他們的孩子。
    他.....也是。
    7點20分。
    黑山突然動了。
    他不甘心。
    他明明一直都在贏！
    火海中，黑山的肉體被無邊的火海吞噬到血肉消融，可他還在掙紮著孕育詭蛋。
    那些詭蛋，來不及飛到太遠的地方，就在半空中被燒成了灰燼。
    黑山看著這一幕，憤怒到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他沒機會了。
    “為什麽！......為什麽祂不放我離開，反而能放你進來！！......憑什麽！？？.....我明明能贏的！我明明能贏！！.....我一直都在贏啊！.....你根本就不是參賽者！！你憑什麽進來！！..........”
    黑山看著頭頂的天空，憤怒掙紮著想站起來，可他已經失去了下半身的軀幹。
    咆哮過後，他怒瞪著老天。
    他隻覺得，天地實在太偏心。
    龔凡為什麽能帶那麽多人來。
    為什麽要讓這種強大到他都無法理解的存在出現在副本裏。
    天.....太偏心了.....
    他也曾想過，就像在老家一樣，沒有規則怪談，沒有副本任務。
    他想找一個單獨的星球生活。
    可這天.....不讓他走.....
    他喜歡每天跟孩子們在一起，跟山海這樣聽話的孩子在一起。
    他不用理會詭神都做了什麽，不用給那群人收拾各種各樣的爛攤子。
    他可以過得很自得......就像之前.....
    隻要跟山海一起孕育孩子.....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就可以了......
    可山海也死了......他最喜歡的兩個孩子......
    “那群蠢貨.....完全沒腦子的蠢貨！！....連兩個孩子都保護不了.......我就不該管他們.....他們到底有什麽用！？.....一群蠢貨隻知道問我問我！什麽都問我！！.......沒腦子就算了連事情都不做好.....到底有什麽用......我為什麽要管他們............”
    想到山海身邊有那麽詭皇，可那兩個孩子還是死了。
    黑山又是破口大罵著自己的手下。
    明明，那些都曾是他最喜歡的孩子，可此刻在他口中竟顯得一文不值。
    似乎有了山海作比較，他看誰都不順眼了。
    直到這一刻，孤立無援的黑山，突然理解了術。
    他搞不清楚原因。
    但是他可以很確定。
    他也開始討厭同類了。
    黑山憤怒的咆哮，在火海中越來越小。
    最後隻有血肉消融的可怕聲音在此間回響了很久。
    意識消散的最後。
    黑山腦海中，是海的笑臉，以及山的眼中，跟他如出一轍的沉穩之色。
    【恭喜龍國參賽者—龔凡成功完成副本任務】
    規則提示如期而至。
    他們贏了。
    龔凡狠狠吐了口濁氣。
    他很累，但是他沒有立刻躺在地上。
    而是拖著渾身是血疲憊到不行的身子，倒在了術的身邊。
    該收罪魂了。
    蓮印看到他總是摸這個死人的腦袋後，默認他也是自己人了。
    所以一片火海中，沒有被燃成灰燼的人，隻有罪魂，人類參賽者。
    以及，術。
    太陽露出了一個頭。
    術睜開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天空，熟悉的日頭。
    206年來，早就看膩了的景色，就在眼前。
    可很奇怪的是，總是縈繞在心頭的，那種空落落的孤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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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不見了。
    他恍惚的眸子轉了轉，努力看向身邊的龔凡。
    好像隻有喜悅和....不舍。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幫到龔凡，但是他也聽到了規則提示。
    小玩具贏了。
    小玩具，不會死了。
    ...太好了.....
    “我們贏了。”
    龔凡說的是我們。
    “......把這個....帶走.....”
    術沒聽懂這話。
    他努力保持清醒，顫抖著最後一絲力氣，把手指拔了下來舉在了半空中。
    “我會把你帶走。”
    龔凡接過了那根手指頭。
    “.......嗯...”
    術聽不懂。
    他的瞳孔又是渙散了一下，手臂無力的垂落在地。
    規則怪談在抹殺詭異的存在，所有的詭異，正在一點點消散。
    包括他。
    他殘破的軀幹，在陽光下風化成細沙。
    最後的最後。
    他的麵容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轉頭看著龔凡，那張殘破的麵容，揚起了一抹比太陽還要明亮的的笑容。
    無聲地說了一句。
    我真的好想....永遠永遠跟你在一起啊.....小玩具。
    問世島上數不清的屍體漸漸消失，蜜糖看著頭頂的天空。
    她聽著規則提示，說不上是慶幸，還是惋惜。
    隻是有些遺憾，沒能見到術最後一麵。
    追不上你......我就不追了......
    問世島之外的小黑屋裏。
    伊麗莎白看著門口的怪物被那個死女人欺負了半天，也有點著急。
    怕歸怕，但是人家真的一直在保護她。
    聽到規則提示，伊麗莎白先是一喜，接著有些擔憂的看向了窗外。
    窗外，詭異媽媽聽到這動靜，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消散了。
    另一個黑毛怪物，渾身又多了很多傷口，可他始終沒有挪動半步。
    看到這一幕。
    他知道，他的任務完成了。
    阿彥沒能救下的人，他救下來了。
    陸風滿足的站起身，在消散中一步步走向門外。
    他像是張彥叮囑的那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鑽進了下水道裏。
    他對著空無一人黑暗的甬道，溫柔的像是對深愛的丈夫說話那般。
    輕聲呢喃著。
    “.....阿彥.....我有聽話......所以...求你別丟下我........”
    昏暗的甬道中，入口處飄進來一陣溫柔的風。
    風卷起了一片細沙，在光影下描繪了一道眷戀又纏綿的弧度。
    最後，一切又重歸平靜。
    問世島外側。
    穆知秋沒有離開這裏。
    他半路上看到了小醜，也看到了茵茵。
    小醜本來想折磨霍子茵玩一下下的。
    可是半路，這位牛逼的同類，突然衝出來給他一頓胖揍。
    他就不敢搞事了。
    規則提示開始，小醜突然就離開了。
    “哥哥.....會永遠保護茵茵。”
    穆知秋笑了。
    他的笑容溫柔又變態。
    他已經失去了人類的思考能力，隻是在每一次看到女孩的時候。
    忍不住的開心。
    忍不住的想。
    茵茵.....還活著。
    霍子茵剛從小醜驚魂的大恐怖裏麵回過神，就看到他的腿開始消散。
    “哎！你等等....”
    女孩到底是不舍了。
    哪怕這是個鬼，還是個很變態的鬼。
    可說好了的.....他來救她，她就把他當成親哥哥。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試試師傅說的收魂方法，對方的身形就徹底消散了。
    陽光下，似乎還能看到男人溫柔的笑臉。
    霍子茵嘴唇微張，她的眼圈突然就紅了。
    “我們回去給他多上幾炷香.....”
    尼基塔也回過神來了，但沒完全回過神。
    他想的是，回去給小醜也多上幾炷香。
    他今天，又見鬼了。
    兩個人回到之前的地方，路過樹林似乎看到了一條在風中搖曳的紅裙子。
    樹林中這些天銷毀的詭蛋，那些破碎的蛋殼和詭異消失後。
    陽光終於照射到了那常年不見光的每一個角落。
    暴雨連綿的蔚藍星，終於在這一天。
    迎來了真正的光明。
    找到了龔凡，兩個人坐在他身邊，三個人一起看著天空中漸漸融合的世界。
    霍子茵和尼基塔感受著身下大地的震動，滿眼的震撼之色。
    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奇幻景色，就在眼前。
    “龍澤木啥時候能找過來？他不會迷路吧？”
    霍子茵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等著吧，也不知道伊麗莎白到底在哪。”
    尼基塔還有些擔憂那個小姑娘。
    沒有詭異不怕她被殺了，但是又怕找不到這人給活活餓死了。
    “哎我操，娜娜還跟臭男人捆在一起呢！”
    霍子茵聽到這話，想起戴安娜了。
    她猛地一拍大腿，麻溜站起身去找小夥伴了。
    “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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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凡捏了捏手裏的細沙。
    他把漂浮著的黑紅色魂魄收進罪魂鼎後，閉著眼睛疲憊的睡了過去。
    沒過多久。
    在明越‘對這裏有些熟悉’的提示下，龍澤木終於帶人找到了龔凡他們所在的問世島。
    不過，明越安靜沒一會後，突然坐上了小船。
    龍澤木不知道他要去哪，又要忙很多事，隻叫士兵跟著他就沒管了。
    嘎吱嘎吱。
    士兵接過了船槳，搖著木船慢慢劃到了問世島對岸。
    “明越先生，您要去哪？”
    士兵禮貌地詢問，好決定要不要找一輛車。
    “不遠。”
    明越禮貌地點了點頭，抬腳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隻是冥冥之中，想到伊麗莎白那個女孩被抓起來了。
    他直覺......應該在某一棟建築裏。
    路過一條條陌生又帶著熟悉感的街道，明越的腳步時不時頓一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走了十分鍾，突然路過一個破敗的小樓。
    明越停下了。
    他轉過身，慢慢走進了小樓，路過枯草藤蔓推開發黑的木門。
    明越站在了一扇門前。
    他推開了門，看著下方黑黝黝的樓梯，莫名生出了一種恐懼。
    這種感覺，像是裏麵有很恐怖的東西，而他見過那個東西。
    又像是進去裏麵，就會遇到很痛苦很痛苦的事，他經曆過。
    可是。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明越吸了口氣，走下了樓梯。
    下來後，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的東西，或者是那些詭異。
    對哦。
    詭異都消失了。
    明越突然扯了一下嘴角，下意識看向了肩膀。
    他總是會做這個動作，可他不知道為什麽。
    就好像，這裏以前有個什麽東西在。
    可他的肩膀上.....什麽都沒有。
    明越穩了穩心神，走向了拐彎處。
    穿過昏暗的甬道，他看到了一個小黑屋。
    士兵在看到這個地方的瞬間，都沒等明越指示，立刻走過去查看。
    在看到裏麵正好是失蹤的伊麗莎白時，他趕緊給龍澤木發消息。
    “龍哥！人找到了！”
    伊麗莎白昏昏欲睡的，她這兩天沒吃東西，都快餓死了。
    聽到有人說話，她爬起來一看，瞬間興奮了。
    “啊啊啊！我在這！”
    士兵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後退，然後弄爛了窗戶，把女孩拉了出來。
    “明越先生，我去檢查一下其他地方，看看其他失蹤的人在不在這裏。”
    “放心去吧。”
    明越點頭，擺了擺手。
    “吃點東西吧。”
    他看著女孩虛弱的模樣，從兜裏掏出了給柳眉買的巧克力遞了過去。
    “謝謝！詭異都消失了，娜娜她們沒事吧？”
    伊麗莎白第一件事是詢問戴安娜。
    “嗯，沒事。”
    明越笑著點頭，他滿臉的溫柔之色，像是天邊褪去的朦朧月影。
    “我可害怕了，我怕他們把我變成...對我做什麽壞事.....”
    伊麗莎白這兩天一直被困在這裏，驚恐無助的隻能把安全感寄托在黑毛怪物身上。
    此時見到了活人，她控製不住想跟人說說話，安撫自己的情緒。
    可她說到一半立馬刹車，趕緊轉移了話題。
    “.......沒事了，就當做是一場噩夢就好。”
    明越不知道她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麽。
    隻是看女孩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眼眶紅了，忍不住安撫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嗯......謝謝你安慰我......我昨天甚至都討厭自己是做科研的了....如果什麽都不會隻是個普通人....我就不會被抓了吧。”
    伊麗莎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眼眶還是紅的。
    她其實挺羨慕那些哪怕變異了，也被龔凡保護著的普通人。
    “換做誰被抓住麵對未知的情況，都會恐慌害怕，過他們已經死了，詭異都消失了.....你安全了。”
    是的。
    你安全了。
    最後四個字說出口，明越似乎聽到了耳畔有嗚咽聲。
    像是什麽溫柔又無害的小動物，在不安和恐懼中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救贖。
    他以為伊麗莎白要哭，忙又從兜裏掏出了兩個棒棒糖，遞了過去。
    隻是收回手的時候，似乎手背上掉落了一串淚珠。
    他無奈的再次安慰道。
    “別哭了，不必責怪自己......”
    ....錯的不是你。
    後麵的話沒說完，明越突然愣住了。
    他抬起頭時，並沒有看到女孩哭，隻看到自己的視野模糊了一片。
    “啊？我沒.........”
    伊麗莎白愣愣的抬頭，突然瞪大了眼睛。
    明越，哭了。
    他臉上還掛著溫柔似皎月的笑容。
    他愣愣的抬起手抹去模糊的淚水，可那淚水像是水龍頭開了閘一樣，怎麽擦都擦不完。
    反而，越擦越多了。
    耳邊，熟悉的嗚咽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他知道不是伊麗莎白了。
    “嗚嗚........嗚嗚！！....嗯額......嗯哼哼......啊..........”
    男人上一秒還在溫柔笑著，下一秒就控製不住的匍匐在地。
    那聲嘶力竭的哭聲，漸漸變成了嘶啞的斷音，像是要把人的心都給哭碎了一般慘烈。
    痛苦難耐到了最後，指甲狠狠摳進了地麵，留下了幾道深深的血痕和斷裂的指甲。
    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那些壓抑痛苦到承受了206年的委屈，或是害怕和無助，崩潰絕望的所有不堪。
    在這一刻，看到另一個人沒有重蹈覆轍，得到了真正的救贖時。
    全部傾瀉而出。
    靈魂會留下傷疤，哪怕斬斷了傷口，依舊會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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